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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亚尔斯下意识把脑袋挪到枕头的边边,露姬也跟着把脑袋搁在枕头的另一个角落。
在重归寂静的房间之中,亚尔斯突然明白了。
露姬果然还是完全看透了自己的心事。
对于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要说没有任何担忧肯定是骗人的。亚尔斯过去所承接的那些地下工作,都是完全不必去思考是非善恶的单纯任务。从亚尔斯的眼中看来,那些堪称人渣败类的残忍犯罪者和不法分子,就像是过目即忘的风景或路边小石头般的存在,他只需专注于如何更有效率地铲除他们的问题即可。
现在回头一想才发现,自己在这些任务里没有做出任何决断,都是由别人来告诉自己什么是正确的。
亚尔斯直到这一刻才猛然意识到,在坚信自己的行动是正确的情况下,这或许是自己第一次无法预见行动的结果。不,准确来说,他不是在为结果感到担忧,毕竟他对自身实力的根本自信并未动摇。
只是在采取行动的过程中所面临的各种权衡取舍,对亚尔斯来说无疑是个无法立刻做出判断的难题。
过去无论是多么艰难的任务,亚尔斯都只需要考虑到自己一个人就好。一切都是那么地简单明了,没有任何需要伤脑筋的问题。一件事情是黑是白、有利或有害,他都能在一瞬间做出神速的判断。
然而,即使亚尔斯已经来回反复地思考了无数遍,他也依旧想不出自己这次采取行动的动机。
亚尔斯压根儿就想像不到,原来在摒除个人情感因素的情况下,要找到合理的动机居然会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既然如此,干脆就别想得那么复杂了,只要把那些和自己敌对的家伙全部干掉就是了──亚尔斯忍不住想要采取这种快刀斩乱麻的做法。
(话说回来,报复是吗……可是我对莉莉夏这个人又了解多少呢?现在回想起来,我居然像个学生一样对着理事长大吼大叫,实在是有够难为情。)
不过,虽然亚尔斯的确觉得刚才很丢脸,但是他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只有直率的年轻人才能展现出这样的真挚情感。就结果来说,亚尔斯并没有特别感到不愉快。
「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最后能不见血就解决事情呢,亚尔斯大人。」
「……!?呃、哎、是啊。」
露姬的这句无心之言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把亚尔斯吓得心脏差点蹦了出来,只能反射性地随口应了一句。
(平安无事地落幕吗……?)
从这个结局发生的概率来说,可能性几乎是无限趋近于零,完全就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主观期待。
然而,假如事情真的能够平安收场的话──对一直以来只懂得强行杀出血路的亚尔斯来说,这次的经验或许能让他找到新的处世之道。
于是,亚尔斯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刻意不再去想依偎在身旁小巧的温暖存在,努力让意识沉入终于袭来的睡意之海。
在这深夜的房间里,谈话声就此暂歇。亚尔斯和露姬躺在温暖的床铺上,不分先后地进入了深沉的梦乡之中。
◇ ◇ ◇
虽然人类的生存区域是个有限的世界,但是有各种阶级的人生活在这个小天地里。
平民、富裕阶层、王公贵族等上流阶级……就算不看整个七国,单是亚鲁法国内就有众多的贵族名门。若是从俯瞰整体的角度来看,莉莉夏所出身的弗琉斯埃文家,在诸多贵族世家之中也只不过是一小部分。
但如果改由单一个人的视角来看,对莉莉夏而言,弗琉斯埃文家就是整个世界。没错,至少对这名降生于被诅咒的家族、在精神的牢笼中艰辛长大的不幸少女来说,弗琉斯埃文家就是她的一切。
当莉莉夏在冰冷无机的病床上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她被送进保健室之后过了好几天的事情了。
这里不愧是魔法学院,治疗上所需要的各种医疗器材几乎应有尽有。因为这样的关系,在确定莉莉夏的身体状况稳定之后,也依旧把她留在女生宿舍的保健室里静养观察。
在女生宿舍的医务室里苏醒过来的莉莉夏,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置身于这个地方。
头顶上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只不过对莉莉夏来说,女生宿舍的房间其实也一样陌生。就算到了现在,她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也还是会有异样的感觉。
飘散在病房里的淡淡药味,和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气,让莉莉夏的意识更加清醒。她吃力地挪动瘫软的身体,缓缓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存在。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陌生的白色病袍。从衣襟处可以看到自己的上半身被仔细地包裹上一层绷带。而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则是整齐地叠放着换穿用的衣物,大概是有人从自己房间拿过来的。
千辛万苦地换好衣服之后,莉莉夏再次坐回了病床上。
莉莉夏垂下眼帘沉思起来,伴随着逐渐回笼的记忆,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置身于此的理由。背部遭到烧灼的痛楚和可怕的记忆,至今仍然清晰地遗留在脑海深处。而受刑时所闻到的那股独特异味,也和这段记忆一起复苏,仿佛此刻还弥漫在整个病房之中,不断地刺激着莉莉夏的鼻腔深处。
莉莉夏感到身体发自深处地开始颤抖。为了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她用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我是不被需要的孩子,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当年的吉尔哥哥,肯定也是感到如此绝望吧。)
不,身为家中长子的吉尔,当时的处境很可能远比自己还要绝望。弗琉斯埃文家代代都担任着【亚菲鲁卡】的领导者,同时也是利姆弗杰一族的领头羊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