肪。可脏归脏,却一点也不臭。而且俗话说人不闻自臭,就算沾上了,自己也察觉不到吧。
回过头来,少女的身姿已经不见了。是甩开了吗?抑或是知道他怎么也跑不掉,她一开始就没追过来呢?总觉得她现在仍在建筑物里笑着。
他离开宿舍门口,开始前行。这所设施建造于曾经所有人都拼命挥霍的时代,占地相当广阔。花坛中种着鲜艳的花朵,还埋有破瘪了的足球。脚下的大地干燥得僵硬,风一吹便扬起尘埃。
他记得教堂旁边有自来水。拧开水龙头,混着铁锈的棕红色水流淌了出来。再怎么等也没变清澈,他便用这浑水洗起了身体。双手捧上一瓢,从头顶浇下,冲掉混着尘土的脂肪。污水勾勒着螺旋,被水泥地面角落的排水口渐渐吸走。教堂里传出孩子们伴着管风琴的赞美歌。抬起头来,彩绘玻璃上画着戴帽子的路德。定睛看去,玻璃间的黑铅中渗出了血液,滴滴答答地落下,玷污了教堂纯白的墙壁。窗沿如同嘴唇一般动了起来,开始低吟:“你的人生中,烙印着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诅咒。你被囚禁在自己的童年里,一直到死,你都永远会被同样的情感支配、号叫着相同的话语、呼唤着同一个名字。”身体洗净,他东倒西歪,彷徨着回到门前,倚在树上哭了起来。抽噎着、抽噎着,他擦拭起脸,向门口走去。前方有人的动静,他停下了脚步,躲在阴影中窥探情形,是宿舍里的孩子,在和好像是新父母的夫妇说些什么。他逃避似的改变了方向,沿着铁丝网的栅栏,向建筑背面绕去。前方是宿舍里养的宠物的坟墓,穿过那里时,他回想起自己过去饲养的白犬。它在冰冷的土壤里等待着。再往前走,有一间存放扫除道具和杂货的仓库。这栋腐朽的房子背面,铁丝网破了,窟窿的大小够一个小孩穿过。这是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大人们谁也没发现这个洞,过了多久都没把它堵上。钻过其中,出现了背向蓝天的杂木林。他四处窥探,确认没被大人看见后,踏入了这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的树林。阴冷湿暗,嘈杂不宁。他拨开杂草,挥赶着纠缠不休的黑斑蚊,向深处前进,来到了堆积废料和水泥板的地方。到了晚上,街灯无法照到这里,附近会变得一片漆黑,但今天,灰色的水泥地却树影斑驳地映着光亮。他绕到一侧,贴着地面,手探进了水泥板的缝隙中。鼻尖贴着泥土,取出了一个铁皮箱子。里面有色情杂志、剩下半瓶的烧酒、与一盒万宝路。万宝路的盒子皱成一团,烟只剩最后一根,卡在了盒中,指头伸进去也夹不出来。最后撕破盒子才取出皱巴巴的烟。把它抻直,叼在嘴上,拿箱里的打火机点燃。缓缓抽进肺里,没有任何味道,简直像在拿麦秆吸气。他把烟丢进水洼,拿起烧酒,对嘴喝了几口。酒也一样,没有半点味道,醉也醉不起来,暖和不了身子,连喝进肚里的感觉都没有。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就喝光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抱着膝盖,蹲坐下来,思考着该如何返回原处。然而,岂止是路,连原来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他都想不起来了。自己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在对面肯定还有事情要做。心中明明还有重要的牵挂,他却想不起来,很奇怪吧。或许,原本的世界一开始就不存在,自始至终自己都处在这边。他心里一阵发凉。说到底,为什么会想要从这儿出去呢?只要待在这里,就不会碰上那么多事了。不知何时太阳下了山,四周渐渐昏暗下来,夜晚转瞬间降临了。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严寒刺骨,难以忍受。黑暗之中,茂密的树叶随风摇摆,沙沙作响。这样下去会死掉吧。
这时他,不,我醒来了。真的醒来了吗?我被人放到了床上。白净的床的周边围着洁白的隔帘,隐约窥见的天花板也是白色的。我被套上了像是便装的奇怪白衣。视野里一片纯白。帘外传来男人的低语声。管子插在我的手腕上,打着点滴。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是梦境的延续。
恍惚之中,伴着金属划过轨道的清脆声响,白色的帘子打开,一名身穿白衣的女性出现了。她提了几个问题,我含糊地应答着,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对方是位护士。这里是哪儿啊?我问道,她回答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医院名。随后不管我问什么,她分明听得见,却什么都不回答,然后又拉上隔帘,离开了。尽管我觉得她很没礼貌,但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也没对她的态度产生任何疑问。
之后我短暂地睡睡醒醒,期间屋里熄灯变暗,到早上又再度亮了起来。直到护士拉开隔帘,我才认清房间的整体布局。房间很大,列着六张床,患者们穿着和我一样衣服,有的在床上听广播,有的在睡觉。此时我才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完全从梦里醒来了。
在床上吃早饭时,芙美子来到了病房,讲述了事情的经由。
昨天,把酒和安眠药一同喝下的我,躺在灌着寒风的房间里,似乎完全昏迷过去了。这时,前来拜访的芙美子叫了救护车,一路陪护到了医院。即便在医院醒来,我仍然意识模糊,好像又是对芙美子怒吼、又是讲些笑话独自傻笑的,我自己却没有一点印象。就是因为那样一直说个不停,昨晚问护士的时候才会被无视吧。
我似乎被当成是自杀未遂了。我简述了原委,告诉她事情并非如此,自己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芙美子叹了口气,“太好了。”
“昨天以为你彻底疯掉了,担心死我了。”
她笑道,眼角肿得通红。倘若是为我而哭的,那自己真的很对不起她。
“抱歉。”
怀着想要从世上消失的心情,我打从心底道了歉。芙美子说,谁都有难堪的时候,不用在意。这下子谁长谁幼都分不清了,越发显得我丢人。
包里装的换洗衣物之类,好像是芙美子从我公寓拿来的。顺带一提,漫画是在医院里的商店买的,很有名气,拿来打发时间应该不错。擅自闯进房间十分抱歉,芙美子向我认错,当然我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抱歉、抱歉地无数次赔礼后,她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身体轻快了许多,感冒也只剩下偶尔咳嗽的程度,我觉得已经基本痊愈了。也不再发烧,护士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
午饭时间,我吃了碗乌冬面。毕竟是医院伙食,味道很淡,面条又稀又软。我吸溜着面时,芙美子来了。她看见我,绽开了笑容。
“医生说差不多能出院了。”
“我也听说了。”
“一起回去吧。因为不知道盐津哥哥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我就成亲戚了。”
“你撒谎了啊。”
她腼腆地点了点头。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原谅在房间里藏匿尸体的我啊?我不知道该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