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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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平躺着,手伸到床底下,抽出了装衣服的塑料盒子。最里面放着件小丑的戏服,是不知何时师傅叫我买的。穿上这身应该不错。到时候别人来了会发现一个小丑躺在床上。

  想到这副场面,我觉得有趣极了。毕竟回顾过去,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出闹剧啊。可以的话,我还想化上妆,戴上假发,不知道假发还留着没有。对了还有,死因上就算有些诡异的疑点也没有意义,必须得留个备注,“虽然装扮有些奇怪,不过只是病死而已,请不要在意”。

  我脱下残留着体温的衣服,换上了戏服。冷得要死。感冒的恶寒也在推波助澜,根本起不来身。即便如此我还是尽全力拿起了笔,在大学的笔记本上写了几句。看也不看一眼就放弃了。本子扔到了地板上,我钻进毛毯,只能瑟瑟发抖。

  想不起来化妆道具和假发放在了哪里。意识模糊不清。没办法了,这身戏服说够也足够了。啊,话说我真的就要这么死去了吗?尽管我没那么想死,但这样下去也无法逃过一劫,这就是命吧。跟在师傅、幸的后面,要说是轮着来的话,差不多也该到我了。

  枕边放着睡前喝的威士忌,我便喝了一口。如同在我的体内嘎吱嘎吱地燃烧一般,驱散了寒气。真是好东西。顺便,以前熟人给的安眠药放在枕旁的架子上,我从一板里面取出了几片,含进嘴里,就着威士忌咽了下去。意识很快开始模糊。这下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把这一天强制结束掉吧。至于人生会不会被强制结束,就只有上天知道了。

  闭上眼睛,用失去意识前的这段时间,我开始思考,假如要给大前学长交原稿的话,该写些什么好呢。

  昨天大概是为了原稿的事才叫我来的吧,然而聊了那样的事,最终没提及原稿的话题,会面就结束了。大前学长好像说他要去旅行一段时间,似乎是去拜访在法国留学的朋友。会不会就这么杳无音讯了呢。那人一沉迷进新的事物,就会无视掉其他的一切。

  虽然没听他说要写几页,但如果和上次一样的话,那就二、三十页左右吧。写什么内容好呢?上次的校园杂志,依大前学长的喜好,汇集了漫画、小说、照片、专栏之类五花八门的东西,满满的亚文化气息,这次的构成估计也一样。哎,反正我肯定也没怎么受期待,写得开心就好。

  自己身上能让人觉得好玩又可笑的,也就这荒唐无稽、失败百出的人生了吧。干脆全盘托出写下来怎么样?反正已经让芙美子和大前学长看过了幸,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把事实和杜撰交织起来。这样如何?主人公被关在水泥墙里,在嵌着铁栅窗的房间中醒来。——啊,我听说外行人写小说,最为陈腐的开头便是主人公苏醒的场景。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要是被人评价司空见惯就没意思了,待会儿得想想别的开场。——总而言之,还是从醒着的时候开始吧。接着他发现屋子里除自己睡的那张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上面盖着床单,撩开一看,里面躺着个全裸的女人,肚子上有条巨大的伤口。

  雪白的肌肤上,那条伤痕狰狞地开裂,里面一片漆黑。透窗射来的阳光应该没那么暗,这么浓郁的漆黑是怎么产生的啊?里面是种什么构造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时,伤口将他从上身吞入,吸了进去。不过里面出乎意料得宽敞,他倒栽葱摔在了十三四平米大的房间。身体撞到了软乎乎的肉上,他揉着腰,抬头一看,头顶上的远处有一条裂痕,裂痕再往上则是屋子天花板。他“喂——”地喊叫道,却没有任何回应。顾盼四周,也没发见什么能让他灵光一现的东西。怎么想都想不出爬上去的办法。在他抬头张望,试图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时,裂痕自动缓缓合上了。被捕蝇草抓住的苍蝇就是这样的心情吧。还是说,这是种胎内回归吗?被关在漆黑之中,他叹了口气,摸索起别的出口,很快便发现了楼梯。台阶又矮又窄,好像是通往底下的某处。似乎也没有别的出口了。黑暗里钻进狭窄的地方,总觉得不太舒服,但没办法了。他躬下腰,沿楼梯向下前进。

  台阶狭窄而漫长。墙壁黏糊糊的。周遭是睁眼闭眼相差无几的黑暗,既然如此,为了防止不小心扎到眼睛,他闭上了眼。

  这楼梯究竟有多长呢?应该是通向某处的吧。路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变细变窄吧?要是强行前进,卡在里面进退不得的话,就只好在原地坐以待毙了。不对,说到底,如果这里是那具尸体内侧的世界,那光是因它身体时不时的扭动,通道就会收缩,说不定会被挤死。为什么会这样?他试图回忆自己的人生,却想不出来。不过肯定过的是落得这般命运也无可奈何的人生,不知为何,唯有这点他很清楚。

  抱着死囚一般自暴自弃的心情,顺着绵延不断的台阶下行。前方连着的是我儿时生活过的那所宿舍。他不得不去那里。不久,他脚底有了与此前不同的触感,隔着眼皮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光线。睁开眼,楼梯已经走完,他在一栋老旧的木质建筑里面。梁柱上画着的涂鸦也好,墙壁上贴着的海报也好,都是我所熟悉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对这个地方也有印象。

  怎么回事?他疑惑着,总之先设法从建筑物里出去,到门口附近时,一名少女突然出现在了他身旁。

  她是被大家暗地里骂作公厕女的女孩。碰上的异性不管是谁,她都殷勤地搭讪,不分时间场合地勾引对方性交,简直就像从《索多姆的一百二十天》里出来的女孩,不光宿舍里的孩子,她和几名员工也有过私通,他对此非常了解。

  而他最终也同宿舍中其他几个的少年一样,通过她了解了女性。尽管女孩相貌寒酸,但肌肤柔软而舒适,聊了聊,她也出乎意料地挺正经,发展成这种关系之前,他一直无缘无故地讨厌风评恶劣的她,每当碰面都会躲开。

  她和母亲很相像。这令他恶心得难以忍受。少女对他淫靡地微笑着,嘴里的多生齿露了出来。不知为何他感到很恐惧,飞奔起来甩开了她,冲出了大门。

  外面的太阳出乎意料得耀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立在入口旁的巨大麻栎树,枝叶随风摇曳着。一到夏天,独角仙和锹甲便会聚到这树上,孩子们争相捉捕它们。日罗花金龟也会来,但大家都讨厌它那不绿又不棕的光泽,一旦抓到,立马就会扯下腿跟翅膀。到了冬天,叶子凋零,在夜晚的月光映照下,它的肢体在地面上投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子。他对这棵树记得很清楚。过去似乎有个七岁少女用这棵树上吊了。这传言太像是哄孩子们的,不知是真是假,但确实有可能。倘若是真的话,她选这么醒目的地方,是为了昭示什么吧。

  无意之中他摸到了树干,手掌上黏糊糊的。他慌忙把手拿开,但脏的不是树干而是他自己。毕竟是从尸体里穿过来的,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和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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