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但随着成长,它变得又大又壮、凶猛彪悍。不论人还是狗,都经常被它咬伤。这孩子问题实在太大,最终,它被结实的锁链拴住了,关在一栋与同伴和人类的生活圈相隔离的建筑里,可孩子们为了试胆,经常跑来拿棒子打它,也失去了疏远它的意义。它的性格日渐扭曲,变得越来越凶暴。最后只要看见人就会呜呜地开始低吼,就算想喂食,它也会咬人手,所以大家都不愿意照顾它。

  到了这个地步,宿舍里实在不能再养它了。大人们中开始传出处理它的打算,然而在下手之前,卡儿死了。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是我。虽然我把动物带来后就基本不对它们负责了,但对卡儿的品行实在是放心不下,每天一大早就去见它,试图想办法纠正它的性格,像是跟它说说话之类的。所以发现的比谁都早。

  卡儿是条警戒心非常强的狗,不论多早,一听到脚步声就会醒来,平常我到的时候就已经在低吼了,但那天早上情况却不一样。它蹲伏在地面上,没有起来。

  看到这幅场景,我并没有错以为它仍在睡觉。它血迹斑斑,舌头从半张着嘴里耷拉下来,我当时就知道它死了。

  卡儿是被像是棒子的器具殴打致死的。出血部位似乎是面部,但它身体上也沾着血。应该是先敲的头,令它动弹不得后,再往身上一通乱打的吧。这么大,而且还十分凶暴的狗,在确信它死透了之前,无疑周到地殴打了一番。

  从以前开始,宿舍里就有残忍杀害动物的事件,但我觉得这次的犯人不一样。倘若是同一个人的话应该会用刃器,而且目标也会是更小更弱的动物。肯定是别的讨厌卡儿的人下的手吧。被它咬过的人,或者那人的朋友,也说不定不止一人,而是好几个人围殴的吧。看着遗体的时候,我不知为何有了这种感觉。几天前,一个叫井口的,很有人气的女孩,在试图给它喂食时受了伤,恐怕这是对它的复仇吧,我推测。

  害它这样死去,是我的责任。我低头看着尸体,良久无法离开。

  啊,堀田婆婆真是吵啊!还在絮絮叨叨地发火吗?我站起身,仿佛在气球的国度里游泳一般,走到了窗边,透过玻璃寻找着声音的方位,在入口附近,面红耳赤的堀田婆婆正在对体格健壮的西装男喷吐白气,破口大骂。

  男子面前停着一辆车,似乎是故障了,引擎盖敞开着。

  大概是堀田婆婆对此很不满,叫他不要在这儿修理吧。不过,从对方发型、眼神还有穿的西装等等来看,明显是那条道上的大哥。即使这样,她也半点都不犹豫啊,态度和对我发火时丝毫不差。真正的平等主义者,指的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

  可再怎么说这也有些鲁莽了,多危险啊。我注视着,果不其然她被打了。

  堀田婆婆看上去就不像是正常人,那位大哥一开始肯定也在无视她,然而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吧。

  岩石般的拳头刺出钩拳,瘦弱的堀田婆婆像纸片一样飞起,翻倒在楼梯口,就这么半点也不抽动地瘫软了。那位大哥好像已经修复完毕,把她放着不理,开上车走了。

  一直在房间里抱着半瞧乐子心态的我,看见倒下的堀田婆婆没人搭理,实在有些担心,便下了楼。

  在我赶到之前她已经醒了过来。不要紧吗?我问道。她瞥见了我,表情惊讶得就像被豆子打了的斑鸠一般,就这么静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此期间一声不吭。平常光是打个招呼,她不发些牢骚都不会放人走,堀田婆婆这么老实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被打到要害了吧。

  “最好去趟医院啊。”

  我姑且在门外喊了一句,房间里寂静无声。我想着没死就好,回了自己房间。

  继续吹起气球时,我又有些放不下心,果然就算硬来也得把她带去医院。为她这种人操心着急,对我来说真是浪费时间又耗费精力,但既然亲眼看见了她像弹球一样被打飞的场面,也没法不担心。

  脑挫伤似乎事后才会发作,尽管不会致死,要是没有妥善处理也可能产生后遗症,正是这后遗症,也许会导致像幸的母亲一样身体不听使唤。就算是堀田婆婆这种人,也至少有一两个家人吧。

  烦闷之中,我做出了一把剑。虽然是初级而简单的艺术气球,却最能让孩子们高兴。做两个送给孩子们,大伙就会开始打斗。

  我将它拿在手中,向空中挥了一剑。接着离开房间,下楼敲起了堀田婆婆的家门。

  喊了好几声后,堀田婆婆眼神依然呆滞地露了面。我半拖半拽地把失神的她带到了医院,向医生解释了情况,医生告诉我这时应该报警,但堀田婆婆叫嚷着信不过警察,断然拒绝了。随后做了皮肤CT检查,确认没有异常。会这么老实应该是受了精神上的刺激吧,医生说。没出事本应值得庆幸,我却不知为何很生气。

  虽然想把她抛在这里,然而我做不到。在医院给她治疗了外伤,回去时我还送她到了家门口。

  事情全部结束时,街道已经变得昏黄。我回到了房间,窥视了一眼钱包,珍贵的一万元已经荡然无存。真是多管闲事,我叹了一口气。

  上回没能说出口,但今天绝对要说出来。我下定决心坐上了车。

  已经到了寒假,今天是最后一次课,漏掉这个机会,下次就得等到年初了。我不想把旧事拖到新的一年。于是,在前往吉田家的车里,我终于表达了自己想要辞退这份兼职的意愿。

  “真是突如其来呢。但你为什么还要提这件事?要是忙的话,也可以休息一阵再来教……”

  “我大学辍学了。这下没有资格当家教了。”

  “什么?从大学……”

  这话看来相当凑效,吉田阿姨默不作声了。

  就这样,车子到了家,“回去的时候我们再谈吧。”吉田阿姨说道。“明白了。”我姑且回答道,可分明已经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了。她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明显与以往看待我的眼光不同。对我的评价跌得这么快啊,真是个简单易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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