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头的老师想让他们排队,可这群无忧无虑稚嫩的小家伙们一点也不听话,旁若无人地霸占了人行道,把其他行人赶到了路边。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们吧。为了不撞上他们,我也让开了路。

  每当孩子左摇右晃快要碰到行人,老师就“十分抱歉,十分抱歉”地不停道歉,脸上充满疲惫。想必这个人也怀有着在孩子们面前说不出来的隐情吧,我的心情好转了起来。无论是谁,人生都不会一帆风顺。

  或许是放有尸体的缘故,我房间的气氛如同一座坟场。那我现在就是守墓人了吧。愿我能像清冷的陵园中的守墓人一样,静静生活。

  幸就在这个四方形的箱子中。到现在我都有些不可思议,为了确认,我轻轻打开了冷冻库盖。

  裹在毛毯里的幸正安静地躺在那里。这无疑是现实。昨晚陷入了奇怪的念头中,白天光线明亮了再看上去,尸体无非是尸体而已。

  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活人与死人区别之大。这具肉体怎么看都是幸,要说她是幸,也不会有人否认。即便这毫无疑问是幸,却和活着的幸受到的完全是两种待遇。既没有隐私,也无法参政,连最基本的人权都没有。像这样被别人擅自带到家里,判下的也是盗窃罪而非诱拐罪吧。这毋庸置疑就是幸,可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物品了。尸体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啊。

  此后我就要和这个叫尸体的东西共同生活了。将来的我,会在它的旁边吃吃泡面读读书,又是看天气预报又是放屁的吧。和尸体一起生活。虽说是自己亲手造成的,这种情况还真是奇妙。

  反正都要共同生活,我想让气氛更好一些。为此我还特地想过一些方法,不过彻底忘光了。

  我打开了生活用的冰箱。这个冰箱在幸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了,里头装着普通食品,它的冷冻柜中装满了塑料袋包着的冰块。没错,我必须用到它们。

  我要给遗体保湿。尸体只要冷冻起来就不会再腐坏,但没法防止干燥。和长期在冷冻柜放置的肉品与海鲜会发柴是一个道理,遗体也会变为干尸。冰点以下似乎也有湿度的说法,放点冰块进去的话,应该或多或少能防止干燥。所以在去盗窃尸体前的中午,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抓起塑料袋的尾部,翻倒过去,无数冰块发着稀里哗啦的干响倾泻下来。哪怕一点也好,但愿能防止干燥。

  理想情况下,我想要把她保存得像意大利地下墓穴中沉眠着的罗沙丽亚·伦巴多的遗体一样,这个女婴的遗体在死后过了九十多年的现在,依然保持着和生前一模一样的姿态。似乎没有冷冻,在常温下也没有腐败。好像是把尸体变成了叫做尸蜡的东西。

  我很久以前见到过那张照片。称不上栩栩如生的程度,但确实如评论所说,清楚地保留着小孩子那惹人怜爱的容貌。因为有尸蜡的先入观念,看起来像是蜡像一样。不过远比东京塔里的蜡像要精巧得多。

  其实我也想把幸的身体做成那样的永存尸体,可那太难了。我既没有设备也没有知识。就算赌上运气去挑战,结果肯定是害她腐坏。这和做培根与火腿是不一样的。要是把世上绝无仅有的幸的身体,变成了散发恶臭的槁骨腐肉,那就太悲惨了。

  不过,通过冷冻来维持尸体的形态,我也能做到。虽然准备了些冰块,但我总觉得量不太够。

  可以的话我想把幸埋进冰堆里,但根本没那么多冰。花了两塑料袋的冰才勉强填上了尸体与容器间的缝隙,但这不足以保持湿润。必须得多弄来点。该怎么办才好呢?这些是我在附近的超市买了根本不想要的冰淇淋,作为附赠提供的用以保冷的冰块,装了一大堆。要是再从超市带走这么多冰的话,肯定会被记住。

  总之,先给制冰皿盛上水,放进冷冻柜里。除此之外,家里所有能用的器皿全都盛满了水,开始紧张地制冰。这么做既费时间又没有成效,努力得可悲,但当下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等冰做出来的期间,我收拾了屋子,洗好了堆积下来的脏衣服。饭也得好好吃。我的日常生活从幸死后就开始崩溃,必须尽早复原。

  这忙那忙了半天,到了该去打工的时间。我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我的兼职是当初中生的家教。

  电车坐到离对方家最近的车站,学生的母亲吉田阿姨开车来接我了。那辆白车今天依旧停在转盘那里的老地方。虽然不太了解汽车的种类,但我觉得它一定很昂贵。

  坐上副驾驶席,车里暖气开得太大了,令仍穿着外套的我感到有些热。今天我穿着的灰色短大衣,是记不清何时继父给我买的,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上,我很珍视它,可最近衣角磨烂,变得越发破旧了。就在刚才,我又发现袖子上的扣子也快掉了。它正随着车的震动晃来晃去,实在太过寒酸,我怕吉田阿姨发现,使劲握住了它。然而,我意识到这只会令自己遮遮掩掩的可悲样子更加凄惨,立马又放了手。

  “马上就放寒假了。大学放假那么久,你肯定很期待吧?”

  身着没有半点起球的毛衣,吉田阿姨握着方向盘,声音很明快。

  “有没有打算去哪儿玩?和朋友一起旅行之类的。”

  大体上来说,她是个高雅的人,但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女性一样,也有爱说话的时候。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是吗。但还是要回一趟老家吧?”

  “应该就问候几声,没有其他要做的。”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愿闲聊的意思,看来吉田阿姨并没有察觉到。

  “说起来,你父母就住在家附近吧。可别因为近,光问候两句就完了,还是得好好聊聊。好些时候住的近反而容易疏远呢。”

  “哦,是吗。……啊,如果不得不请假休息的话我会提前说的,请放心,不用太在意我的安排。”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才问的。什么都不做多寂寞嘛。你还是学生呢,最好趁现在玩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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