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疯狂,或者说大器、姿态。
马伦的视线回到双手握住单杠的男孩身上。男孩不甘心地瘪著嘴,恨恨撇过头,喃喃自语:
「学什么后翻上单杠……」
马伦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住在美国的时候,从来没在体育课做过这种活动。他觉得强迫学生学会后翻上单杠,是日本特有的习俗。
他不知该向男孩说什么。
男孩的问题,或许和管乐社的穗村提出的初学者单纯的疑问很像:「为什么要记谱面的调性?」
「我跟你说,」马伦弯身告诉男孩:「就算不会后翻上单杠,也不会怎样。」
男孩抬头,眼眸里有著惊讶,目光在马伦的脸上停留几秒。周围的孩童也都求救般接连产生反应。孩子们直率、尚未学会隐藏真心的眼神,实在教人难以迎视。马伦一阵紧张起来,不敢随便乱开口。
「长大了还是不会后翻上单杠,也没多大的影响。」
男孩上身前倾,顿时激动起来。「不、不会后翻上单杠也没关系吧?如果是船在大海中沉没,或飞机掉下来,就算会后翻上单杠也没半点用处。」
「确实如此。」
「就是啊!」
「像直笛、读书心得、跳绳,也没实质用处,甚至长大后根本不需要。不过,若因为这样,就觉得不试也没关系,将来的道路会愈来愈狭窄。虽然不会也没关系,但完全不去试,未免太可惜。」
马伦思考著「如果是草壁老师会怎么说」,谨慎措词。
在这个世上,愈无用的长物愈美丽—马伦想起教他萨克斯风的父亲的话。
男孩呕气般垂下头。沉默持续著,然后,他不服气地噘起嘴:「最后还是非做不可嘛……」
「也不是非做不可,不过如果不尝试,怎么知道吹的是顺风或逆风?搞不好,根本没风。你愿意挑战,真的很棒。」
「真的吗?」
「当然。」
「你真的这么想?」
「是啊。」
男孩有些害羞,绷得紧紧的心情似乎顿时变柔软。「可是,我试了也做不到。」
「所以是逆风。」
「嗯……」
「现在还是逆风吗?」
「嗯。」
「你再试一次看看。」
「咦……」
马伦退后一步,取出运动毛巾,从男孩背后穿过腋下,让他同时握住毛巾的两端和单杠。运动毛巾撑住男孩的腰臀,身体和单杠紧贴在一起,这次轻易便成功后翻上去,简单得难以置信。
「瞧,成功了!」
男孩不晓得是被戳中笑点,还是感到兴奋,咯咯笑个不停:「这什么?太奸诈啦!」他拿运动毛巾当辅助带,开心地不停后翻上单杠。
「只要有毛巾,随时随地都能顺利做到。即使有些取巧,也要记住这种感觉。一点小技巧,或许就能完全扭转你的恐惧意识。」
男孩的随行杯掉在软垫上,马伦挪到安全的位置,瞥见水壶底部写著小小的英文字母:AKARI(朱里)。后藤朱里。原来是姊姊传给弟弟的……看来,这个男孩果真是管乐社学妹的弟弟。马伦发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结下新的缘分。
我也要!我也要!周围的学童也用毛巾如法炮制。只要抓到诀窍就会感到有趣,一旦觉得有趣,便能发掘出其中的深奥。第一次自力成功似乎令他们开心不已,只见人人笑容满面,转个不停。
名越交抱著手臂走近。他凶狠地睥睨抓到进步诀窍的孩子们,夸张地「嗯嗯」点头。
「在今天的特训中还是学不会后翻上单杠,你们就回妈妈的肚里重生一遍吧!」
名越撂下话离去。忍无可忍!我要宰了他!一名学童追上去,从背后给名越一记飞踢,马伦并未制止。
3
休息时间,马伦在名簿上写下注记,同时接受体育系大学生教练的建议。你很会教小朋友耶,什么社团的?管乐社?练习非常辛苦吧?你有时间在这里搞这些吗?呃,我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在这样的对话中,马伦若无其事地打听名越的打工是不是只到今天。
虽然是那副德行,可是都没家长来抗议那家伙的教法,实在不可思议—大学生教练为名越结束打工感到惋惜,于是马伦确认名越遵守了约定。
他还得知几件事。
打工的雇主不是体育家教公司,而是这两名大学生。名越完全只是帮忙,以车马费的名目领取酬劳。每星期上一次课,两个人三千圆,实在不能算是优渥。两名大学生想付他们更多钱,但名越和藤间坚拒:「这样就够了。不,我们非常想要钱,不过有点难解释……」不仅如此,每次打工结束,名越和藤间会跑去附近的大阪烧店,把三千圆酬劳花个精光。
如果打工的目的就像名越说的,应该是「戏剧社需要许多器材」。他们不是要存钱买器材吗?
马伦望向名越,准备晚点逼问他。名越在单杠附近,被孩子们团团围绕。「胖子,认真一点!」「老师烦死了!」「白痴!」双方对骂著,但不是真心动怒,孩子们像在发泄平日的郁闷,乐在其中。连看似毫无自信的沉默女孩,也仰身哈哈大笑,判若两人,真的很欢乐的样子。孩子们总是模糊地期待著让人眼睛一亮的好玩事物,在他们眼中,名越或许如同第一次看到的狮子或大象,刺激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