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带一提,体育家教是由正派公司经营。原则上,每次都会派遣两名以上的正职员工,或体育大学学生授课。
「他们是……?」
马伦边铺软垫边望过去。体育馆角落,两名魁梧的男子疲惫万分地瘫坐,宛如岩石,一动也不动很久了。
「他们兼太多课,让他们休息吧。」
名越答著,检查安装好的单杠,确定安全无虞。馆内许多孩童集合在一处,一脸沉痛地等待课程开始。从名单来看,最大的是小四,最小的是小一,年级分布颇广。
「呼……」马伦以手背揩去额头的汗水问:「对了,藤间同学还是不来学校吗?」
「她目前在学校的集训所。为了蜕变成更厉害的演员,正在进行彻底扮演非生物人偶的特训。她已进入我问『马伦会替你打工,可以吗?』也毫无反应的领域,应该只差一点,就能恢复自信。」
「她在学校嘛。」
「她很难搞啊。我第一次跟她见面时,她害羞地拿《脑髓地狱》13这本书遮住脸。拜托,一点意义都没有好吗?」
马伦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听到戏剧社的名人社长和副社长的邂逅。
仰望体育馆的天花板,马伦内心充满对管乐社成员的歉疚。成岛得知马伦为了戏剧社半途丢下练习,惊讶得手中的双簧管差点滑落。马伦在电视剧上看过成岛这样的表情。就是在玄关茫然目送家里穷得连半粒米都没了,却坚持要出门赌博的丈夫的妻子表情。
「马伦。」
「什么事?」
「我告诉你怎么应付小孩。」名越凑过来低语。「你可别跟他们说『小朋友,懂不懂?』这种话。」
「这样啊。」
既然名越是人气教师,必定有他的独门秘诀,马伦洗耳恭听。
「小孩没我们想像中那么单纯或纯真。别忘了他们其实很顽强、很恶毒。」
「是吗?」
「况且,许多小孩对于被当成小孩看待颇敏感,反而会闹别扭或瞧不起你。我和藤间都彻底体悟到,上下关系不是靠友善的平等口吻,或同一套语言成立的。」
马伦的脑海响起父亲的建议:面对绅士与淑女,应该要表达敬意。即使在现代,绅士与淑女已仅存于孩童中—死党名越和父亲总有些相似。马伦以自己的解释如此理解,微笑点点头。
「我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我们开始吧。」名越站到学童面前。
「喂,你们这群连后翻上单杠都不会的杂碎!」
马场好想当场逃跑。要是嘘声四起也就罢了,但这群学童顽拗地垂著头,实在教人心痛。
名越宣布著:「居然都给我低头。听好,今天啊,我绝不会说什么『只要努力就做得到』、『只要挑战就能成功』这些你们听到耳朵长茧、连意义都蒸发光光的励志空话。」
呜!有个学童发出呻吟,马伦不知名越会如何使出下一波残忍的攻击,急忙按名簿点名。他怀著斩断这危险发展的心情,努力爽朗、礼貌地点名,孩子们都松一口气。
后藤……有个姓氏令人好奇的孩子。是小学一年级的男生,他看过这孩子假日和学妹后藤朱里手牵手走在一起。他立刻朝名越一瞥,但名越没接收到眼神暗号,像笼中的大猩猩般烦躁地踱步,然后一副还没说够的样子走上前。
「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所以你们才会在这里!可是……」名越用拇指抹抹鼻头,露出白牙。「我不讨厌这样的你们……」
有个小三生总算发现,只不过是不会后翻上单杠,没道理被人如此作贱,于是伸腿踹名越的小腿一脚,全身冲撞上去。名越失去平衡跌倒,孩子们蜂拥而上,扭打成一团,但看起来没严重到需要制止的程度,而且应该管事的两名大学生教练都在一旁强忍著哈欠,马伦猜测这恐怕是家常便饭,不过在旁观的他眼中,仍像是一幕半吊子的地狱景象。不,孩子们奋起团结,或许比一开始好上一些。毕竟实际上没半个人罢工回家,顺利展开后翻上单杠的练习。
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或许,在与名越扯上关系的时候,就该放弃这样的疑问。不过,马伦许久没接触到学校与社团以外的空间。正在教孩子们后翻上单杠的马伦注意到地上掉了一张小纸片,盯著它被体育馆空调吹送的风卷起,不停旋转,又轻飘飘落地。
小纸片边角印刷著图案。马伦觉得似曾相识,捏起纸片。
那是之前在戏剧社社办看到的黏在名越额头上的图案。他本来以为是手铃,但冷静一瞧,发现是没握把的铃铛,上面还有数字。
附近没垃圾桶,马伦把纸片塞进运动服口袋,走近在单杠旁哼哼呻吟的男生。是参加者里感觉最难成功的孩子。他没依名越事前发给每一个人的注意事项去做,而且胳臂完全拉直,一眼就能看出成功机率渺茫。
「先试试把脚伸过双手之间。」
男孩双眼皮的瞳眸一动,瞅向马伦。马伦一示范,他便默默垂下头。管乐社也有不少男生不知怎么向人求教。虽然彻底依赖别人教导的女生也教人头疼。
「也可以去练习那个。」
马伦伸手指道。名越把孩子们聚在一处,让他们练习在软垫上后滚。从向后翻滚的意义来说,与后翻上单杠基本上是一样的动作,而且在家也可练习,或许是十分合理的练习方法。「看著肚脐转!」「背不要伸直!」口沫横飞、热情压倒众人的名越,嘴巴依然刻薄,却不知为何不会惹人厌。不过,从刚才的扭打可看出,名越对于自己受到嘲笑或反抗,非常宽容大度。他的行动总是荒唐又危险,老是做些糟糕事,与想风平浪静地过日子的马伦形同两个极端,有一种马伦无法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