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毛巾,把低音长号摆在上面,吹嘴对著自己。她以吹口管缘、喇叭口缘、主调音管支撑,避免重量压在纤细的拉管上,调整成随时都可拿取的状态,再打开盒子。这么一提,今天的练习中,界雄的定音鼓和后藤的低音长号不光是悦耳,也十分赏心悦目。
星期六的社团活动在下午四点结束。整个上午都花在基础练习上,中午隔了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合奏完毕后解散。三年级生已退出,社员剩二十六名,但顾问草壁老师认为,这个人数可仔细听清楚每一个人的音色。在老师细腻的指导下,人少反倒变成南高管乐社的优势。
芹泽将单簧管收进盒子后,寻找穗村。平常穗村总是几乎要擒抱上来般邀芹泽一起回家,今天练习结束却不见踪影。
出去走廊一看,成岛和马伦走过来,芹泽叫住他们。
「穗村同学呢?」
成岛眼镜底下的双眼眨两、三下:「刚才跟上条同学一起,被地科研究社的人抓走了。」
芹泽想起地科研究社的社长,率领一群原本是家里蹲的学生的麻生。麻生那张有些冷峻的美貌,吸引部分男生成为近似崇拜者的粉丝。坦白讲,芹泽不太喜欢她。
「界雄呢?」
这次换马伦回望后方,答道:
「桧山同学还在音乐教室,跟美民(美国民谣俱乐部的简称,其实是重摇滚及重金属同好会。成员目前全部身兼管乐社)的人在一起。」
芹泽觉得不好打扰男生们聊天,低下头说:「这样啊……」
「要不要一起回家?」
成岛邀约,但芹泽恭敬推辞。
直到不久前,她都是一匹孤狼。与伙伴一同经历憧憬、哀伤、喜悦、痛苦—她害怕过度习惯与众人共享这样的陶醉。
偶尔一个人回家吧!芹泽在楼梯口换好鞋子,走向停车场,接著解开自行车锁,踢开脚架。
时节已入秋。太阳下山得愈来愈早,芹泽踩著踏板,望向即将染上淡淡暮色的住家和路树。
加入管乐社后,她仍以星期一的钢琴课和星期二的单簧管课为优先。钢琴一对一课程最近刚换老师,今天是晚上七点开始,因此中间有一段不长不短的空档。
芹泽想了想,将自行车掉头。她用力踩踏板,朝镇上的商店街前进。穗村往往练到累瘫,却老是跑去商店街闲晃,还发现一家很少人知道的厉害乐器行。芹泽有点羡慕她这样的冒险。
当然,加入管乐社本身就是一场大冒险。社团的管乐训练在报考音大方面没什么帮助,虽然大家都对她的社团活动表示包容,说她可以在比赛前参加就好,但芹泽想尽量参与。
草壁老师曾告诉她,不论是目不斜视朝向音乐之路迈进,还是自我钻研,都值得尊敬,但许多人过度执著于音乐,落入穷途末路。在某种意义上,追逐梦想是在自己的计算中。总有一天,计算会变成算计,终至破灭。你应该把有限的时间用来摸索人生,而这个人生不是拋弃音乐,也不是在音乐之路上挫败。
「意思是,要我放弃成为职业音乐家吗?」
「不是。」
「老师,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应当趁现在开拓眼界。我认为你选择公立高中是对的。」
「我……不太懂。」
「你要记住,有时候,总是在一起的人,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咦?」
「以为天经地义的现实,难保不会突然天翻地覆。」
「……」
「如果有一天,你的惯用手不能动,而你有知识、口才佳,就能改行当教师或学者。我认识的音乐家,有的转换跑道,变成舞台监督和作曲家。他们绝非在音乐之路上挫败,因为他们依然身处于音乐的世界。」
草壁老师给了芹泽从未读过的领域的书籍。他说在任何世界都是如此,只知热血蛮干的英雄主义是十分危险。只想抄捷径,会失去想像力;但一直绕远路,会失去目标。希望她能找到平衡,去感受往后的人生重要的那一面。学校就是学习这件事的地方。
芹泽以额头承受舒爽的风,踩著自行车踏板。
不知不觉间,她哼起喜欢的曲子。
在路肩宽阔的县道轻松悠闲地骑著。进入复杂的巷道后,没附庭院的双层连栋小住宅栉比鳞次,其中有一家在管乐社里蔚为话题的寝具行,长达十年都在倒店大拍卖。芹泽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和一辆几乎占满狭小巷弄、直开进来的卡车擦身而过。开车的是界雄的父亲,芹泽点头打招呼。只见车身有被人拿硬币刮出的伤痕。
太阳西斜,行人变少的马路另一头,有一家阴暗的小店。虽然是平房,但外观是街上常见的住家兼店铺。外观极为沧桑,彷佛历经数十年的岁月,芹泽煞住自行车。店头摆著自动贩卖机、冰品展示柜和扭蛋机,店内杂乱地陈列著各种糖果。
她的目光受关东煮的广告旗吸引。
那家是什么店……?
还不到冬天,街上各处却已卖起关东煮。穗村和界雄一聊到关东煮就停不下来,他们小时候都吃关东煮当点心。吃关东煮当点心?芹泽不懂怎会有人这么做。他们说,高汤是黑色的,而且沾著味噌酱吃,不必担心卫生问题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煮的。芹泽觉得要是乐活族的有机食物支持者听见这番话,恐怕会晕倒。
店里传来「咚」、「锵」等巨大的声响,芹泽皱起眉。她踢下自行车脚架,锁好车后,踏进小巧的店内。她环顾一圈,塑胶容器里塞满贴有二十圆或三十圆标价的糖果、弹珠汽水和口香糖,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