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着眼镜的大半张脸。
「就算她想修理,也要有技术才行。」马伦温和地说,语气中不见他吹奏中音萨克斯风时的雄壮气质。他屈指计算,继续用流畅的日文说:「更换皮垫、清洁音孔与管体、滴上按键润滑油、更换软木塞,最麻烦的是最后调整。」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成岛露出心里有底的神情。
「限定在这所学校的学生,就只有她了吧。」马伦表现出同样态度,环抱起胳膊。
默默倾听两人的春太轻声插嘴:
「你们说芹泽直子吧?她应该有参加春假补习,之后让小千验证看看就行了。」旧校舍的女生身影浮现脑海。原来她叫芹泽……
「等一下。」片桐社长从后方抓住春太的肩膀。「芹泽是那个一年级的芹泽吗?你们说她擅自拿走单簧管吗?」
他听起来仿佛想保持距离。一年级?既然如此,表示她和我同年级。难道只有我不认识她吗?我东张西望地环顾每人。
「我记得成岛的体育课跟她一起上?」马伦问。
「上排球跟篮球的时候,她都会大方请假。可能有点过于神经质吧。」成岛将长发撩到耳后回答。
「这么说来,我结业式前看过好几次她跟草壁老师在一起。」春太突然说。「他们好像谈了什么严肃的话题。」
「真假的,她明明至今为止完全不肯接近我们。」片桐社长不快地吐出这句话。
「暂停!拜托让我加入你们的对话。」
片桐社长叹口气。
「……你想知道芹泽哪方面的事?」
「社长,你很了解她吗?」我反问。
「芹泽家是地方仕绅,我记得她祖父是前任国会议员,父亲担任建设公司的社长。」总觉得很厉害。
「社长千金为什么读这种公立高中?」
「谁知道,我想得到的理由就是离家近。她国中也是这样。」
离家近?意思是可以早点回家吗?
「她跟社长读同一所国中吗?」
「算是。」
这是别具深意的说法。我还是先问了我最在意的事:
「那个,她似乎相当会吹单簧管……」
「你知道勇者斗恶龙这个游戏吗?就拿这个来比喻演奏能力好了。假设穗村等级一,上条跟成岛五十级,那她就是九十九级。」
我涌起一股插嘴的强烈冲动,但忍住了。我转头面向春太跟成岛,用目光向他们倾诉。我可是被说成这样哦?
「哎,说成这样也没办法,毕竟基础不同。」春太嘀咕。
「她的钢琴想必也弹得很好……」成岛也点头附和。
咦、咦?我也不傻,听到这里,我总算理解芹泽追求的事物。
「她的目标是职业演奏者吗?」
「她是以完美职业演奏者为目标的人。」春太叹气回答。「小学就获得专业教育,当然会应届考进音大,也早已着眼未来,所以不管国高中读私立还是公立都没差。」
片桐社长愤慨地下结语:
「她是彻头彻尾的反管乐社派,轻率找她攀谈可会遍体鳞伤。」
「……遍体鳞伤?」突然迸出很危险的形容词,我紧张起来。「热、热爱音乐的人不会讨厌管乐社。大概吧,肯定是这样。」我的声音颤抖。
片桐社长哼一声。「去年我母校的管乐社社员只不过是请她协助演奏,就被她骂到哭着回来。」
我无法想像被骂到哭着回去的景象。我望向春太。
「你要我从反对派的立场说明吗?」
他露出露骨的厌恶神情。在片桐社长的催促下,他带着不甘不愿的表情说:
「音乐有众人合作的一面,也有独自奋战的一面,两方想法很不同。以职业演奏者为目标的人大抵都属于后者。这种人应该不会把管乐社当成提升水准的环境,而且如果接触乐器的契机是在家庭,社团活动会让他们加倍痛苦。」
「为什么?」
「学校管乐社很多第一次接触乐器的人,以及没什么乐理素养也照样吹奏乐器的人。无论自己演奏得再怎么高明,若水准远低于自己的众人没进步,能力就不会受到认可。如果是在交响乐团,独奏技术高超也会得到好评,但管乐就不是了。我想对她来说这很难忍受。而且她或许不希望这段关键时期被社团占据,通常十五岁后半是技术能大幅增长的时期……」
自己好像受到责备,我的胸口一阵刺痛。
「怎么样,小千,热血沸腾起来了吗?」
「还、还没有。」
「目标进入职业圈特定分部的演奏者,他们对其他乐器没什么兴趣。他们不享受管乐的醍醐味之一——以棒球来说就是捕手、投手、三垒手、指定打击这种团队合作精神。他们只会冷眼相待没技术的演奏者,顾好自己而拼命练习,这样就会得到回报。」
这是我不了解的世界。
「在管乐中,众人齐奏弥补小失误很重要。管乐是由木管与铜管组成乐团,音质相似,融为一体就不会出现太大差异,可是,有些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声音融入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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