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一脸尴尬地搔着头发。「总之,你们别放在心上。她不是真心那么说的,都是因为生病。」
「别担心,我们没事的。」
达莉雅努力挤出平静的声音。
结果,哈罗德与她一起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家。
一走到屋外,温暖的风便洗去沾黏在背部的紧张──走在身边的达莉雅脸色很糟。一穿过庭院的木门,她便慢慢停下脚步。带着漂亮波浪的栗色头发柔软地摇晃着,毫无防备。
「达莉雅,你还好吗?」
哈罗德这么问道,同时感到后悔。果然不该带她过来的。
达莉雅一语不发,拨开挡住脸颊的头发。她一边拨头发,一边仰望哈罗德──那双眼睛迷惘地游移着,带着紧绷的罪恶感。哈罗德对她的思绪瞭如指掌。因为没能阻止哈罗德来到这里,她正感到自责。
系统产生沉重的负荷。
「哈罗德,我……真的把你当作亲弟弟看待。」
「谢谢你。我也把你当家人看待。」
这句话发自真心,达莉雅却难过地摇摇头。她的嘴唇放松,阖上,再张开。
「……拜托你,不要把妈说的话当真。」
哈罗德感到心痛。
「很抱歉。我今天不该穿索颂的衣服,应该穿自己的衣服来的。」
「我也没有反对。但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达莉雅害怕似的补充说道。「你……不是索颂的替代品,我希望你别误会。你就是你。」
「我当然明白。」
「所以老实说,你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那辆车(拉达红星)也旧了,就算买新的也没关系。而且你其实不用住在索颂的房间,可以回自己的寝室──」
「达莉雅。」
她看起来像是快哭出来了,于是哈罗德轻轻触碰她的肩膀。哈罗德注视达莉雅的脸,她便回以笨拙的深呼吸。她也很明白自己并不冷静吧。
不管是衣服、车子还是房间。
自从索颂死后,达莉雅就把这一切都给了哈罗德。身为阿米客思的他并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出自对亡夫的思念,还是想借着关爱剩下的家人来疗愈心中的伤痛──不论是何者都无所谓。哈罗德决定穿上索颂的衣服、驾驶拉达红星、住在没有他的房间。
什么方法都好。
只要这么做能够填补家中产生的空白。
最重要的是,为自己没能拯救索颂的过失向达莉雅赎罪。
哈罗德明白。
能够如此轻易洗刷的罪过根本不存在。
只不过是自我安慰。
可是,这样也好。
如果没有自我安慰就喘不过气。
──从出生到现在,明明一次都没有真正呼吸过。
「我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这么做的。我跟索颂的喜好相同,特别是拉达红星,我对它情有独钟,所以还不想换车。」
「别说了……」
「是真的。就算你嫌它不好坐,我也想继续驾驶它。」
达莉雅始终低着头。扶着她肩膀的手感受到微微的颤抖与哽咽──哈罗德只好将唯一的家人拥进怀里,抚着她瘦小的背表达安慰。她因泪水而温热的吐息渗进了胸膛。
无意间,哈罗德低头望着穿在自己身上的索颂的夹克。
夹克的缝线明显松脱,就好像想说自己已经差不多要寿终正寝了。
不过,还不够。
自己还没有偿还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罪过。
必须逮到那个「黑影」,给予他应得的制裁。
那才是唯一的……
──『我们回去吧,哈罗德。』
无法封锁的记忆渐渐渗出。
眼前达莉雅的发旋被缓缓侵蚀,然后消失。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拖回重播了几千次的「那一天」。
自己还记得索颂的呻吟。
还记得手臂掉落时的声响。
还记得断腿时的声音。
还记得头被砍下时,血液飞溅的样子。
直到现在,自己还能清晰地想起犯人的可恨背影。
阿米客思的记忆很完美,只要哈罗德愿意,随时都能回到那个瞬间。
所以……
直到现在──那个地下室仍然是哈罗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