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埃缇卡有什么想法,她隐隐别开视线,究竟是出于单纯的「害羞」,还是出于「愧疚」呢──看起来两者都有可能。不知从何时开始,哈罗德对观察她的能力愈来愈没有自信了。
「莱克希博士比我更拚了命救你。不过,企图利用马文绑架法曼的人也是她……」埃缇卡讲话比平常还要快,支支吾吾地道出事情原委。「博士康复之后,我会逮捕她……虽然这么做可能会让你很难过。」
「不,不论理由为何,犯罪的人就应该接受制裁。」
这是真心话。莱克希是哈罗德的「母亲」,但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人类亲子般的执著,正如哈罗德与史帝夫他们的「手足之情」不同于人类。
「辅助官。」埃缇卡望过来,视线投射著淡淡的责备之意。「你早就知道博士是绑架犯了吧。」
「是的……我早已察觉。」这也只能承认了。「拜访她的住家时,我从利伯口中问出了各种线索,也记住了屋内的情形。」
「那个钥匙盒吗?」
「晾在庭院里的衣服也是。衣服都染黑了,大概是切割马文时沾到循环液,洗不掉吧。最重要的是……」哈罗德一边说明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法曼将你掳走的那天晚上,莱克希博士出现在酒吧对面的餐厅。不知是为了什么,她似乎本来就计划要绑架法曼。她大概是认为我们迟早能逮到他的马脚才跟踪我们,企图抢先绑走他。」
哈罗德以为埃缇卡会生气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却罕见地安静。不只如此,她看起来甚至对哈罗德隐瞒此事一点也不愤怒,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现在必须刺探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电索官,你觉得博士为什么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绑架法曼?」
「我不知道。」埃缇卡不假思索地回答。「应该说……我还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呢。」
「我到现在仍无法猜出她的动机。就算博士想袒护身为犯人的法曼,利用马文来监禁他也很不自然。」
「侦讯后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吧。」
「博士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我们根本没机会说话,光是要救你就费尽心力了。」
「法曼也让我感到不解。」哈罗德刻意装傻。「他为什么要掳走我,把我塞进这个维修舱呢?目的是什么?」
「不审问法曼也说不准,但我想……大概是为了改造你吧。」埃缇卡的手从刚才就一直在膝盖上握拳,彷佛不愿意触碰任何东西。「他本来就想让博士失势,大概是想改造你这个RF型,让你失控,藉此伤害博士的名誉。」
「他的目的应该不是让博士失势才对。进行电索的时候,你不也这么说吗?你说法曼是基于某种责任感才会行动。」
「是我说明得不够清楚,我指的是『让博士失势』的责任感。他的人格有问题,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提议申请精神鉴定吧?」埃缇卡以单脚站起。「抱歉,十时课长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回来,你乖乖待在这里。」
──电话真的响了吗?
虽然心里浮现这个疑问,哈罗德并没有说出口。
也许埃缇卡单纯只是累了。虽然担心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脑中」的秘密──但莱克希不太可能那么轻易就坦白真相。即使法曼主张其存在,以他的立场,恐怕也得不到埃缇卡的信任。
但愿她能当作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
哈罗德抬起手臂,呆呆地望著断掉的手指。
『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站在对等的立场?』
她当时那抹极度落寞的微笑在脑中重新播放──根本就不可能对等。自己与她有著完全相异的本质。对哈罗德来说,这一点理所当然,甚至称不上问题。
但是,埃缇卡不同。
自己到目前为止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如此期望的人类。
『就像以电索潜入人脑,真希望我能进到你的思绪里。』
又一次,系统的处理受到莫名的压迫──未知的感情。自己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分析这种感情呢?莱克希会有答案吗?
现在的自己明明只希望埃缇卡什么也不知道。
但可以的话,自己再也不想看到她露出那么痛苦的笑容了。
会忍不住这么想,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