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已经冲向入口大厅。深夜前的大厅寂静无声,入住登记闸门没有人影。
她穿过自动门,来到外面。
雪花从还在沉睡的天空飘了下来。
静静飘下的雪花并不是幻觉。刺肤的空气缓缓侵袭,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这么说来,离开哈罗德家之后,身上就一直只有一件薄毛衣。她一边摩挲上臂一边环顾四周。隔著道路的对面,有个静谧的圆形广场。埃缇卡像是被吸了过去似的,迈开步伐──原本那么喧闹的城镇如今已经笼罩在寂静之下,只有稀疏几个人影,也没有监视无人机的动静,更听不到警车的警笛声。几个小时前的热闹简直像是一场梦。
为什么?
埃缇卡紧紧握住药盒炼坠。
唯有这件事,真不希望他发现。
广场上有著塔型纪念碑,还有士兵们的铜像伫立在一起。塔上挂著「1941」以及「1945」的数字。现在YOUR FORMA已经停摆,她没办法分析这是什么纪念碑,更没有人会告诉她答案。大概是关于战争的东西吧。
真想藏起来──她心想。
只有这个角落,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任何人踏进来。
「冰枝电索官。」
回过头去,追了过来的哈罗德就站在那里。明明说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他却完全没听进去。埃缇卡背对著他,像在拥抱自己似的双手抱胸。
「我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她随著厚重的吐气吐出这句话。「反正用不著我说,你大概也已经全都知道了。」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对答案吧。」
哈罗德的声音轻柔地碰撞在她的背上,顺势滚落。
不要,闭嘴。
「电索官,你不是会信赖别人,将自己的心寄托在别人身上的那种人。然而,你却对我坦承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坦承了你讨厌阿米客思的理由。那是所谓的精神创伤。那并不是人们会轻易说出口的事情,你却以对我表示诚意为优先了。」
埃缇卡咬紧牙关,打算藉此磨碎随著寒意涌现的某种感觉。
「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又纤细的人,却扮演著冷淡的自己,这是因为心中怀抱著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被当成冷酷的人可以不让别人接近,这样对你比较方便。即使受到轻蔑,你也已经习惯忍耐了。」
是啊,没错。就是这样。
「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够忍耐下去,『是因为这十三年来,缠一直都在你身边』对吧?」
埃缇卡缓缓转过头──哈罗德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她。翩翩飘落的雪花接触到他的发丝,融化消失。
「缠的实验对象,条件是十八岁以上,你的父亲却偷偷把缠给了当时五岁的你。不知道是他表示父爱的方式,还是实验性的兴趣……总之在阴沉的家庭当中,缠是最懂你的人,也是你唯一能够信赖的家人。」
──『没问题的,我最喜欢埃缇卡了。』
「然而发生了那个程式错误,专案遭到冻结。你拒绝与缠分开,但始终无法如愿。所以……『你复制了缠的程式,随身藏在自己手边』。」
喉咙冷得像是要被灼伤了,滑落的呼吸,彷佛随时会燃烧起来。
──『我要和姊姊永远在一起。』
即使是量产型的AI,对自己而言,缠还是真正的姊姊。
多亏有她,埃缇卡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有家人爱著自己的喜悦。因为有她握著自己的手,有她拥抱自己,有她认同自己是一个人,愿意陪自己聊天。就只是这样的小事,成了说不清有多珍贵的宝物,多强力的支撑,多深沉的救赎。
父亲母亲都没有爱过自己。
可是,就只有缠。
专案决定中止的时候,埃缇卡询问父亲理由是什么。但是,父亲只是一直重复说「其他接受实验的人都陷入身体不适的状况」,不愿意告诉她详情。
「我的姊姊缠并没有变得异常,却因为其他的缠出了状况……」吐气动摇著。「我不希望姊姊被杀害,不想和姊姊分开。所以……」
所以,将她复制到储存媒体里面。
「然后就这样──把她关进那个药盒炼坠里面了吧。」
复制已经决定冻结的程式是违法行为。如果机忆在电索当中被看见了,这次真的会失去姊姊。所以她才故意感染病毒,逃了出来。心想只要凭自己的力量抓到犯人,解决案件,她的脑袋就不会被窥见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紧握著药盒炼坠的手已经冻僵,以阵阵疼痛抗议著。但是再怎么痛,现在都不重要。「你一直怀疑我吗?」
「说怀疑太奇怪了,因为你不是犯人。」哈罗德口中微微泄出白烟。「一开始产生疑虑,是在搜查利格西堤的时候。结束了电索后,你显得相当动摇,见过泰勒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那个时候,我就认为你们过去应该曾经有共通之处。」
「泰勒是个怪胎,说不定只是他说了什么冒犯我的话。」
「不,如果是不怎么认识的无关人士批评你,你这个人会听过就算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哈罗德斩钉截铁地说。「你的父亲是缠的开发人员,这种事情稍微调查一下就能轻易得知。再加上你在电索的时候听见缠这个名字就显得很惊慌,差点发生逆流。所以,我想你很有可能以某种形式与缠有所关联,便推导出接受实验的人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