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在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这个逐渐变重的包包压垮呢?校长那番随处可闻的演说、说我们是洁白的画布云云、退出社团的桐岛、沙奈对电影社的批评、说过反正桐岛又不靠排球吃饭的龙汰、管乐社练习的事情、升学志愿调查表、体育课的足球、名叫武文的男生的呼唤、前田回答「我知道啊」时的表情,这些是什么?算什么?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
我一个人来到操场上,夕阳包围住我的全身。夕阳的光线就像人的手掌心一样,有着与体温相同的温暖,确实地碰触着我的身体。虽然很温柔,似是我开始感到悲伤。
在来自各个方向的各式各样喊声之中,我甚至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笔直地前进。
来到体育馆附近时,我看到扛着大型摄影机的两人组正匆匆忙忙进人体育馆内。电影社那两个人的背影,与在教室里保持低调,或追着足球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们扛着大型器材前进。
啊。
喀啦。我看儿摄影机的黑色镜头盖掉在地上。他们两人似乎没发现,直接进去体育馆内。要拍排球社吗?我走上前,弯下腰,帮他们捡起镜头盖。
把手伸向镜头盖时,背上沉重的包包重重落下。
我想起前田说完「我知道啊」离开我的表情。那两个家伙要拍摄没有桐岛的排球社吗?用那个发光的表情看着镜头。
我慢慢打开体育馆的大门,看到在里头活动的羽球社和桌球社,电影社的人正在和指导老师说话。应该是在取得拍摄许可吧。但是在体育馆里活动的,怎么不是排球社呢?我对于不熟悉的景象感到困惑,同时靠近电影社的人。在这之前,我先听见指导老师的声音。像液体一样流进我耳里的声音,缓缓抵达我的心。
「过去一直是排球社的队长桐岛来拜托我……因为市民体育馆的排球球网坏了,所以希擎让排球社使用这里。其实要去市民体育馆真的很麻烦,我们希望两个社团能够轮流使用这个场地,但对方都那样拜托了,我们也只好答应让出来。不过最近没有人再来拜托了,所以又恢复两社轮流使用。我稍微打听过,听说桐岛好像退社了?」
掌心渗出汗水。什么也追不上我心脏跳动的速度。
羽球社的喊叫声撼动耳膜。
我像被钉住一样呆立在现场。在这座体育馆内,只有我一动也不动。
桐岛,你打排球的时候,大概也有这种表情吧。我心想。全力从事自己想做的事情时,大概任谁都会有这种表情吧。被某个东西浸泡得湿答答的心脏遭人一拧,像挤蜂蜜一样挤出的情感冲人血管里。
镜头前羽球社的身影,一定远比这双眼睛所看到的更美丽。然而,盯着那个镜头的电影社两人的侧脸正在发光。
就像光一样。
我很紧张。要找平常根本没打算交谈的两人说话,让我手心冒汗,手指颤抖。我拼命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能够咚咚地戳戳他的右肩。
光回过了头,照亮了我。
「这个,大概是你掉的。」
我僵硬地说完「失陪了」后,背对着前田走开。
包包好重。
也包好重。
包包好重。
队长刚才并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我的包包,看着我黑底金字的沉甸甸的包包。所以他没有看着我的眼睛。我想起队长在沉默时不断反复深呼吸的样子。
就像我在体育课结束后想对前田说话一样,队长也来找我说话。我当时觉得前田很可怜,希望多少替他打气,所以伸出了手。队长一定也是一样,觉得我很可悲,那对杂乱眉毛底下的眼睛正告诉我:「你总是带着这么重的包包来上学啊,已经够了。」
队长过去总会告诉我所有练习日期、比赛日期。但是明天有练习赛的事,我不知道。
已经够了,别放在心上。队长把手摆在我的肩膀上。
摆在我肩膀上的手掌温度,比夕阳、比任何东西都更加暖和。
如果一开始就有心要跷掉社团活动,根本不需要带着这么重的包包来学校。我像个傻瓜一样每天确实把器材带来,却跷社敷衍过去。
我最害怕的,或许是发现自己认真做了之后,却什么也办不到。
我领悟到自己事实上无法面对、也无法逃离被人称为洁白画布的人生、桐岛、管乐社练习的事情、名叫武文的男生的呼唤、前田回答「我知道啊」时的表情,因此感到焦虑不安,烦躁不已。
我的背沐浴在光之中。
不要紧的,你可以重来。我要对桐岛这么说。你和我不同,你一路走来始终真心面对应该面对的事物,所以如果只为了一点小事就放弃,未免太可惜了。我要这么告诉他。我朝着校门反方向边走边这么想。背部沭浴在光之中,我重新将耀眼的黑色包包背上肩,朝校门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