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的男生一起快步离开操场。
那是不曾见过的表情。我只看过他们两人在教室角落低调读着杂志的身影。尽量避免出锋头,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摊开杂志,聊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话题,我只见过他们这副模样。
风并没有推着我的背前进,仅是吹拂着。我总觉得好烦躁。虽说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否该称为烦躁。
「宏树!」
我看见沙奈挥舞着毛巾,从体育馆跑过来。三个女生很体贴地先一步回教室去。「腿真漂亮!」龙汰每次都是这一句。说完便和友弘一起去厕所。
「你找那个人有事?」
沙奈的视线一瞬间看向前田。
「不,没有。」
「对吧,吓我一跳!」
总觉得真不像你会做的事。沙奈天真无邪地笑了笑,「然后啊——」接着开始小声地说:
「我爸妈今天出门不在家喔。」
他以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红着脸小声地说。小毛巾遮着嘴巴,转开视线。大概是害羞吧。
「所以呢,怎样?」
我的脑中开始计算保险套到底还剩下几个。大概连一个都不剩了吧……用完的话,再向那个保险套人讨就行了。「好啊。」我僵硬地回答完,「我今天有小考,会留晚一点。那我们门口见。」沙奈说完,便转身离开。
她大步奔跑的同时,毛巾也跟着摇晃,小小的身体逐渐远去。绑在较低位置的两束栗色头发也左右摇摆。
哎。
天空非常晴朗。有着我轮廓的阴影清楚投射在操场上。我低头看着有自己轮廓的影子。像是要把影了烙印在地面上一样,我一直凝视着影子的轮廓。
比起校长那番随处可闻的演说,或者说我们是洁白画布云云,或是退出社团的桐岛,或是沙奈对电影社的批评,或是说反正桐岛又不靠排球吃饭的龙汰,或是管乐社练习的事情,或是升学志愿调查炭,或是体育课的足球,或是名叫武文的男生的呼唤,或是前田回答「我知道啊」时的表情。
比起那些,最让我烦躁的,是在脑中计算保险套剩余数量的自己。
「真拿你没办法。」
龙汰给了我一个保险套。我原本以为这家伙买的东西八成是便宜货,没想到是还不赖的东西。「这也是为了女朋友嘛。」龙汰抬头挺胸,得意洋洋地说。我稍微吐槽他:「这不是一定要的吗?」从棒球社的制式包包里找东西很麻烦,这个包包真的又大又重。
黑底金字的沉重包包。棒球社队长的声音和表情在我脑海中苏醒。
好啊——个屁。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没参加社团活动的家伙,现在已经开始乖乖念书准备考试了。放学后,在教室看见他们兢兢业业念书的姿态:心想,这个人也有想上的大学,以及了了大学之后想做的事啊。或许不是每个人都一样,不过至少他们的想法比我更具体。
脱下这身制服,等于踏进全新的世界。不再是暧昧模糊的,而是清楚明确的。在焦距能够确实对准之前,我能够把自己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思考吗?
「那我们门口见。」
沙余留下恶作剧般的微笑,大步跑出教室。满是涂鸦的拖鞋有些过人。脱下西装外套,只穿着开襟毛衣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其他高中的学生。
十七岁这个季节就快要结束了。
我模模糊糊、毫无头绪地想善这些事情。
一个人踩在充满橘色光芒的走廊上,走向鞋柜。每住熟悉的走廊上踏出一步,包包就会沉重地压在肩膀上。管乐社演奏的某首轻快音乐,在我的四周咚咚跳跃着。我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和脚步声。操场上变得很热闹。网球社的女生穿着短裙开心地欢笑着。
各种声音和某些人的话语在耳中融化,浓稠地混合在一起。
我究竟对什么感到如此焦虑呢?无论回顾什么,都觉得烦躁,但是为什么烦躁呢?对于什么感到烦躁?我不知道。我对于所有看到的、听到的,都感到烦躁,啊,可是我虽然这么想,但我绝对——,
「菊池。」
对方从转角处突然现身。右肩上挂着和我一样的包包。和我一样因为重量而倾斜身体保持平衡。
「队长。」
我小声说,就像从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流出的细小水流一样。他那身即使在冬天也一样晒得很黑的皮肤还是没变。
好久没见面的队长眼睛,看起来像是看着我,又像是完全没在看我。我直觉地认为不会再从他嘴里听到「最近好吗?」这类礼貌性问候了。
好久没像这样面对面站着。站在我面前的人,看起来不像是当时对我低头的队长。制造出桥色夕阳的空气粒子一颗颗在我和队长之间弹跳后消失。
队长像在仔细咀嚼脑中的想法,慢慢深呼吸了几次后,开口说:
「明天有练习赛哦。」
队长只说了这一句,把手摆在我的肩膀上,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沉甸甸的黑色包包感觉莫名变重了。摆在我肩膀上的手还是一样的黝黑,很温暖。
队长果然没看向我。没看向我的眼睛。
队长仍在参加社团活动。明明已经快要大考了,引退赛明明早就结束了。
几个急急忙忙要赶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与我擦肩而过。许多喊叫声从操场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