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宫部实果

不晓得妈妈的年龄。

  「卡片,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行。完全不行。

  我也和妈妈一样。

  我也没有好好看着妈妈。

  或许在妈吗眼里,我是「丈夫的拖油瓶」,但是在我眼里,妈妈也只是「父亲的新欢」而已。

  「让您久等了,您的花。」

  原本已经不觉得不舒服的味道,一下子又涌入脑中。

  如果我穿着肮脏的运动外套抱花回家,可能会不经意地弄脏花瓣。我把空了一格没填的卡片折得小小的,扔进花店的垃圾桶里。对不起喔,店员先生。我不会再上门光顾了,所以请你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

  从花店到家里的距离应该非常近,但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好远。啪答、啪答。我的脚步声节奏更慢。夕阳已经完全西沉了,我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全世界抛下。照理说司空见惯的景色,唯独我的身影形单影只。只有我被时间的洪流丢下。

  早知道不要走一站的距离回家。

  直到刚刚还吸收大量水分维持生命的花瓣凝视着我。让我想起父亲的双眸。

  我莫名地想哭,仍咬着下唇忍耐。在这种地方、以这副模样哭泣的话,如果遇到邻居该怎么办?再怎么不计形象也要有个限度。再说我根本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哭。我仰望天空,避免让眼泪落下。天空仿佛将全世界的颜色都吞了进去而摇动着。看起来就像在忍住眼泪。

  到家了,我却不晓得为什么觉得那儿不是自己的家。我呆立在玄关前三分钟左右。突然看向信箱,又看到一封雪白信封。拿出来一看,上面没有收件人名字。又退回来了。是妈妈寄的吧。想到这里,我突然深刻地觉得非得快点进门不可。虽然有些不耐妈妈又做出这种事,不过,必须待在妈妈身边的责任感,终究还是战胜了一切。

  我终于把手伸向玄关大门。一打开门,就会看到好几双鞋子摆在那里一如往常,听见客厅传来重播连续剧的声音。妈,你的围裙又没绑好了。我看着松垮垮的蝴蝶结,说:「我回来了。」

  「回来啦,今天还真早呢。」

  妈妈背对着我站在厨房里。我知道自己心中某处松了一口气。「嗯,今天不用参加社团活动。」我撒谎。妈妈今天的声音也一如往常的圆润。今天晚餐吃什么呢?

  我把原本抱着的花束随手摆在餐桌上,先去换衣服。我知道花朵的香气已隐约蔓延到了客厅里。总之,先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说吧。觉得以脏兮兮的模样出现在妈妈面前,对「小薰」很不好意思。

  「妈。」

  刚换上的衣服,由于一直晾在户外,所以有些冰冷。

  「信又退回来了喔。」

  「哎呀,这样啊。」

  妈妈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回答。虽然只是背影,但我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并不住意。

  我用手指摸摸信封,里头不是空的,似乎装了两张左右的信纸。拿起信封对着光看,隐约可以看见和妈妈声音一样温柔漂亮的字迹,浮现在信纸上。

  我感觉到手掌心渗出的汗水。心想,问问看吧。

  「……妈,这封信到底怎么问事?常常退回来……是你寄的吧?」

  「是啊。」

  对于妈妈不以为意的同答,我只感到一丝丝的气愤。不是「是啊」吧,你不写上收件人名字的话,信无法寄出去喔。

  「这封信写了什么?」

  这次我以要求他好好回答的语气问道。咚咚咚。不规律的菜刀声音停止。

  「小薰,你还记得实果吗?」

  咕。我感觉全身的血管在鼓动。

  「很久以前呢,她和爸爸去了哪里就没有回来……两个人都是。」

  「我还记得。」我小声回答,还加上一句「怎么可能忘记?」血液咕噜咕噜地在体内奔腾。我无法继续站着,在沙发上坐下。

  「妈妈,一直很担心……小薰很温柔,所以你过去一直没有提这件事,但是……我还是会觉得寂寞。」

  太不像话了。

  「于是我写了信。写给爸爸和实果。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没办法写上收件人……总之丢进邮筒试试看吧。妈妈果然很笨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回答。声音变得好细好细好细……就像拉长的蜂蜜一样。不要紧吧?我的声音没有颤抖吧?

  我凝视着妈妈仍然背对着我的背影。人不像话了。我想要紧紧抱住妈妈浑圆的背部,想要直接感受那个像生命之丘一样的背部体温,想看清楚她的脸。然后我想告诉她。

  我在这里。

  实果,在这里。

  「……明明不可能寄到,妈好笨啊。」

  说完,妈妈转过身来,以不自然的开朗表情想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前注意到摆在餐桌上的花束。

  「哎呀,是花!小薰,这……」

  「妈,今天是你生日啊。」

  我微微一笑。感觉嘴唇不自然地抽动,牙齿喀喀打颤。我的脸颊有没有颤抖呢?小薰是不是也是这样温柔微笑呢?我的视线微微地摇晃,逐渐扭曲。

  「你还记得啊,小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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