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田凉也

色头发、爆炸头和腰带上的链子、修剪得很漂亮的眉毛、满是涂鸦的拖鞋,这也就是我所不能拥有的、「上层世界」的一切。

  我们最擅长佯装若无其事。

  因为一旦察觉了这些,就像确认了我们自己的「下层」地位。

  「你们在搞什么啊,真是的!」属于「上层世界」的女生四人组一个接着一个与那群男生擦身而过离开教室。她也在四人组之中。右肩上背着莱姆绿的帆布袋,笑着说:「衣服都弄得皱巴巴的。」短裙底下伸出的长腿充满透明感,果然有点像苍井优。

  「下一堂是体育课,你们不用换衣服吗?」

  「男生课的老师对迟到很严厉,女生课的老师却很温柔,所以没关系。」四人组中领头的女生嘿嘿笑着说。她也接着说:「不急哦」,挥着手走出教室。裙子轻飘飘地摇曳箐,闪耀着枫糖浆光泽的马尾也轻轻晃动着。

  「原来下一堂是体育课啊。」

  武文啪地合上《电影旬报》,走向自己的置物柜拿体育服。「原来下一堂是体育课啊」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仿佛刚刚才想到似的,不过我猜武文应该一大早就满脑子都是体育课的事。因为我也是如此。男生的体育课上足球。足球也是「上层」和「下层」阶级壁垒分明的运动。

  干涩沙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们走到外面时,大部分学生已经在操场上集合,一边说:「今天真暖和啊」,一边嬉闹。体育课是二个班的男生合在一起上课。女生好像在体育馆上创意舞蹈。操场上有学生双手插口袋慢吞吞到处走,摆明想要跷掉上课前的慢跑。

  「现在已经不是穿这玩意儿的季节了吧!热死了!哇!」

  宏树,你这家伙居然底下还穿长裤,白痴啊!同班的褐色爆炸头咯咯笑着。他上半身虽然穿着长袖运动外套,不过里头好像没穿,拉到脖子最底下的拉链可以窥儿浅黑色的肌肤。「不,我只是想要很酷的出锋头,不想和你一样浪费体力。」名叫宏树的黑发男生傲慢地回答。他是班上「最上层」的男生,不过我们到目前为止不曾说过话,就连在脑子里,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他。

  太阳平均照着我们。日光就像人类的掌心一样温暖。

  武文站在我旁边,手插口袋,右脚挖着沙子。从国中穿到现在的运动鞋上满是泥泞,就连原本是什么颜色也分辨不出来了。

  我们连时髦的运动鞋都没有,也不会想到只要更换鞋带即可搭配色彩装饰。我们也不晓得怎么把体育服穿得好看。我们不晓得怎么穿短裤像穿便服一样,将短裤穿出休闲感。

  「我们今天绝对不会输给你们那一队的,风助!」

  别仗恃着你个子娇小就一直动个不停!褐色爆炸头勒著名叫风助的小个子男生的脑袋。即使不同班,同属「上层」的人仍然有凝聚力,而同属「下层」的人即使跨越班级也不会聚在一起。其他班级当然也有和我们处于同样地位的男生,穿着同样的运动鞋,双手同样插着口袋低着头,不自觉地与醒目集团保持距离,但是又要装作不在乎,只和自己的朋友说话。

  足球滚动着的操场,宽广得叫人不安,让人忍不住怀疑:我是不是没有朋友呢?

  体育馆断续传出女孩子吵闹的声音。创意舞蹈一定几乎是自由活动吧。

  体育课中我最讨厌创意舞蹈。拿不到球等等的失误固然很丢脸,但是创意舞蹈反而是跳得太好,会觉得丢脸。

  她十四岁时的声音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如果真要说什么改变了,大概只有马尾的长度吧。我仍然喜欢电影,现在的她一定也仍然喜欢麦当劳的香草奶昔,只不过更喜欢限期贩售的优格奶昔吧。她或许仍然相信《龙猫》中的小梅和皋月是亡魂之类的都市传说。

  我相信没有什么东西产生了绝对性的改变。

  一如往常地,慢跑和伸展运动结束后,便依照座号顺序分组。我和武文被分配到不同的组别。虽然已经和这组人一起参赛多次,不过我们从不讨论彼此的比赛状况。我们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察觉到比较好。

  我所在的队伍,有几个醒目的男生,以宏树为首。球几乎都在那几个人之间来来去去。我只要跟着球跑动就好。今天老师要求我们这一组派人当裁判。「选三个人出来当裁判,其他就由各组自南练习。」老师也是随便指示,所以我自愿站出来当裁判。

  比赛的话还可以掩饰自己的存在,可是各组自由练习的话,我该做什么好呢?

  说到宏树同学……我记得应该是棒球社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也会踢足球,篮球也打得不错。和他在一起的男孩子也都一个样,不知不觉间他们就成了体育课上的中心,能够对不同班的另一组说:「我们可不会输喔!」也能够穿着蓝色或绿色的帅气运动鞋。

  我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两只手掌藏在袖子里,感觉湿淋淋的汗水包裹着掌心,想着也许今天可以不用动了。秋天的天空蓝到近乎透明,感觉闭上眼睛,便能隐约听见云朵摩擦的声音。

  「真的喔,是朋友告诉我的。听说小梅和皋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比现在的她年轻三岁的稚嫩声音,在我脑中微微荡漾。每次看到美丽的天空,总会想起这样的声音。我忘了那天是否也是美丽的蓝天,不过一定是因为她就像这片天空一样透明清澈,我才会想起。仿佛只要大声喊出过去发生过的开心和欢乐,这片天空就会把一切都吸纳进去。

  因为有这片天空,才有大地。世界如此宽广,我们究竟住这么狭窄的地方害怕些什么呢?

  「守住风助!」

  大喊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和天空一样宽广的操场上,几个十七岁的男生追着一颗球四处奔跑。

  担任裁判其实什么也不用做。我连犯规都不是很懂,总之只要挡住球,别让球飞远就好。

  名叫风助的男生以娇小身躯运球前进,褐色爆炸头豪迈地追着他;我听见他喊着:「你这家伙!混蛋!矮冬瓜!」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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