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那年夏天,我拨去的电话 第11章 这只是个小小的幸运魔咒

一遍,这艘船是不是还能叫做原来那艘船,这种问题吗?可是,实际上也没有人会因为换掉一成的零件,就说『这和修改前的船是不同一艘』,所以,我觉得人类的身体也可以容许一成左右的改造。」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问题都不是靠美容外科手术就治得好,所以讨论这种事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

  蓝田说完无力地微笑,船越和初鹿野也都叹一口气,但这当中有一种令人自在的共鸣,一种知道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品尝到不合理的卑微安心感。

  不知不觉间,船越和蓝田成为初鹿野的心灵支柱,说是完全依靠她们也不为过。到了春天,她们两人开始渐渐提起对班上同学的憎恨,或是暗示有自杀念头的发言,但初鹿野仍然只觉得,这是她们对她敞开心房的证据。

  初鹿野的眼睛完全被蒙蔽了。

  六月四日,船越和蓝田把她们在学校受到霸凌的情形告诉初鹿野。「我们两个似乎成了同学宣泄考试压力的出气筒。」船越是这么开口的,她们淡淡地说起在学校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如果她们的说法没有夸张之处,那简直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地狱。初鹿野由衷为她们感到遗憾,同时感受到一股那两人对她有什么期望的沉重压力。初鹿野从说完这件事的两人身上,感觉到一种近乎胁迫的无言压力,就好像被两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抓住双手,并对她说:「既然你已知道这么多,可别想就这么回去。」

  初鹿野心想,自己也许正被卷进某种棘手的事态里。

  不好的预感猜中了。自从船越和蓝田提起霸凌的事情以后,开始比以前更加露骨地说出仇恨与绝望的话,不是说想快点死了算了,就是真想杀了谁谁谁。不用把身体部位全部换掉,她们两人便已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初鹿野以前所喜欢的船越和蓝田,已经不复存在。以前会开起独特的玩笑、让周遭和乐融融的两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初鹿野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初鹿野已经跟不上她们两人的话题,但无法在她们冷静下来之前和两人保持距离,因为初鹿野最害怕的就是被她们两人排挤。要是现在遭她们放弃,她多半会失去宣泄苦恼的去处,三两下就像气球一样涨破。初鹿野硬逼自己配合她们,只要她们说想寻死,也就跟着说自己想寻死;她们说想杀人,也就跟着说自己想杀人。换句话说,初鹿野因此培养出和那两人不同种类的疯狂。

  船越和蓝田的行动越演越烈。当她们的仇恨越过分水岭,言语就转变为行动。

  这一天,她们两人像甩脱了附身的邪灵似地平静。她们很会聊、很会吃、很会笑,简直像变回了几个月前的她们,让初鹿野很开心。搞不好是学校的霸凌事件已经平息,这样一来又可以和以前一样,三个人一起度过亲密的时间——初鹿野才刚产生这样的念头,船越就无邪地说:

  「我们去她家放了火。」

  两人高高兴兴地对哑口无言的初鹿野说,她们对身为霸凌主嫌的班上同学家洒了煤油纵火,并说起那名同学今天请假没来上学。她们在回家的路上绕去同学家察看,发现房屋全部烧毁,那名同学的房间还露了出来。

  「那个女生怎么样了?」初鹿野以颤抖的嗓音问。

  「她没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船越回答。「可是,她应该会有一阵子没办法来上学。」

  「今天的学校好和平呢。」蓝田说得心有戚戚焉。「只是少了她一个,上学竟然就会变得这么轻松。」

  初鹿野心想,自己实在没办法再配合她们。于是她下定决心,劝她们两人自首;并说只要警察去找班上同学打听,她们对这个女生怀抱敌意的事立刻会败露。不可以小看现代警察的办案能力,说不定明天早上警察就会找上她们家,还是在这种事发生以前就自首比较明智。

  「不用担心,绝对不会被揭穿的。」船越毫无根据地——有一半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这么说。「只要我们三个都不说。」

  「我本来还以为小唯会和我们一起高兴呢。」蓝田说得很不高兴。「真扫兴。」

  「唯,我很信任你。可是,为防万一,我还是要先跟你把话说清楚。」

  船越探出上半身,在初鹿野耳边说。

  「要是你背叛我们,我们就会对你家也放火。」

  这时候,初鹿野才总算理解到,自己已经走到不能回头的地步;自己已被串进仇恨的锁炼当中,再也无从逃脱。这当中不存在适切的选择,只存在不适切的选择,以及更不适切的选择。

  隔天早上,初鹿野读了报纸后,脑袋一片空白,差点当场软倒。

  她们两人说得没错,那个霸凌主嫌的女生尽管家被烧毁,自己却只受到轻伤。

  丧命的是她年幼的弟弟。

  初鹿野把登了这则报导的报纸折起来放进书包,去见船越与蓝田。她们两人当然也毫无遗漏地查看过今天早上的报纸,所以早已知道死的不是她们的目标,而是那个女生的弟弟。

  「都是那女人不好。」她们两人一再自我辩护,但似乎也无法彻底欺骗自己,眼神非常空洞。

  她们两人渐渐地失去理智,每天都怕警察打电话来,随时都心浮气躁地四处张望,一看到警察就低头小跑步逃走,一听到警车或救护车的警笛声就全身一震。想来多半是连觉也睡不好,导致她们的黑眼圈很深,而且大概是食不下咽,两人一天比一天瘦。

  疑心生暗鬼的两人,最害怕的就是初鹿野告密,因此每次都把她叫去,再三威胁说:「要是你敢背叛,我们就把你家烧了。」

  「反正你就是想背叛我们吧?」有一次船越这么说。「可是,你明知道我们有杀意却还一直附和我们,所以你几乎跟我们同罪。要是我们被抓,会把你也拖下水。」

  她们承受不住自责与恐惧,开始把以前当成退路的自杀视为实际的选项之一。她们认为自己没有错,与其丢脸地被警察抓起来,还不如死了算了。而自杀的成员当中,理所当然也包含初鹿野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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