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讲好了嘛。」他说。
我和桧原道别后,从最近的公共电话打给千草。比腕力让我的右手举不起来,只好用左手一个键一个键小心翼翼地按着。
『喂?』话筒传来千草的声音。
「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深町同学?是深町同学吧?』千草的声调突然一亮。『我当然方便讲电话,请问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是吗……反正一定是和初鹿野同学有关的事吧?』
「没错,就是初鹿野的事。」
我心想硬要隐瞒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坦白说明状况。
「我打算今晚和初鹿野一起去看星星,但事情弄得有点复杂,有个姓桧原的男生也会跟来。可是,我觉得被两个以前是坏学生的男生包夹,初鹿野多半会觉得很不自在。如果有像荻上这样的女生在场,也许可以缓和这种感觉。所以,我想问问看你愿不愿意一起来。」
『也就是说,我是你用来接近初鹿野同学的幌子?』
「我觉得你这样解释也不能怪你,可是,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拒绝也没关系。」
千草深深叹一口气。『……也是啦,毕竟当初是我自己跟你说,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忙的事,请尽管跟我说。好吧,我会帮忙的。』
「谢谢你,我欠你一次。」
『竟然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深町同学果然是天生的坏人呢。』千草用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可是啊,深町同学,有一件事要请你千万别忘记。我也和你一样,是个坏人喔。要是你太大意,小心我会把你从初鹿野同学的身边抢走。』
「我很清楚这个危险性,会小心的。」
『不行,请你大意。』千草说完,嘻嘻笑了几声。『那我们要怎么碰头?』
「深夜两点多时,麻烦你在家门前等我,我会去接你。」
『知道了,我等着。』
「你有办法溜出来,不被爸妈发现吗?」
『不用担心。因为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应该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深夜外出。』
我挂回话筒后,前往镇上的小型图书馆,借阅天文望远镜的入门书籍,把整本书看过一遍。起初两小时左右,我拼命跟上文字,但看着这些初次见到的诸多天文学术语与各种接目镜款式的剖面图,就受到一阵猛烈的睡意侵袭,让我在不知不觉间落入梦乡。当我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我回到家和母亲吃完晚饭后,躺进被窝又看起书来,接着小睡片刻,就到了正好该出门的时间。
让初鹿野与千草见面本是最令我不安的事,实际上却比我想像得顺利许多。初鹿野试图躲到我背后,千草则以极为自然的语气对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初鹿野同学。」
初鹿野将嘴唇抿成一字形,微微点头,感觉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虽然她看来颇紧张,但仍对千草的问候好好做出回应。
「我万万没想到会透过这种方式和初鹿野同学有所接触,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难以预料呢。」
仔细想想,我住院的三个月期间,千草和初鹿野就坐在前后相邻的座位上,理应多得是机会可以接触。纯就她们两人现在的互动来看,初鹿野对千草似乎并未抱持不好的观感;而千草面对初鹿野,似乎也不觉得不好相处。尽管程度上有所差别,但她们基本上都是不会和同班同学要好的人,或许彼此对不少地方很有共鸣。
桧原为了组装天文望远镜早一步前往废墟,所以距离他和初鹿野初次见面还有一点时间。根据他的说法,天文望远镜的镜头与反射镜很不容易适应夜晚冰冷的空气,必须在观测时间前一、两个小时就先拿到户外,让镜头镜片适应温度,否则视宁度(注1:Seeing,用于描述天文观测的目标受大气湍流的影响而看起来变得模糊和闪烁程度的物理量。)就容易不稳定。还有,观景窗似乎也是在天还亮的时候会比较好调整。鳟川旅馆对桧原而言也是个熟悉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先过去应该不会有问题。
最令人挂念的事,就是她们两人对桧原会不会产生排斥反应。桧原即使是对第一次见面的对象,也一样会说出失礼的话或是帮对方取绰号,在惹人生气这回事上,他的本领堪称天才。要保护初鹿野和千草免于受到桧原那种天真的恶意所伤害,我就必须想办法控制好他。我们一抵达废墟,我就绷紧神经,准备因应他们三人的会面。当然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自然是再好不过。
也因为带着对废墟还很陌生的千草,这天我边用手电筒照亮地板,边小心地在废墟中前进。我们一抵达屋顶,我就关掉手电筒,对已经将天文望远镜组装完毕、正在抽烟的桧原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喔,你们来啦?」桧原熄掉香烟,将烟蒂丢进空罐,然后拿起放在脚下的手提灯站起来,走过来照亮我们三个人的脸孔。他应该是为了让我们的眼睛尽量不要习惯亮光,所以提灯的亮度就像电池快要用完时那么昏暗。
桧原先是盯着千草的脸孔打量,几秒钟之后,浅笑从他的表情中消失。他双眼圆睁,仿佛千草脸上写着什么宝贵的讯息似的,把一分一厘都端详得清清楚楚。
「我是桧原裕也。」他以硬是有些正经的态度伸出右手。「是深町国中时代最好的朋友。」
「我是荻上千草。」千草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握住桧原的手。我心想,也难怪她会怕,因为在她看来,多半只觉得桧原是「那天围住深町同学,想痛殴他一顿的那些人的同伙」。
我在千草耳边轻声说:「不用那么害怕,他没那么坏。」
「没错,我没那么坏。」桧原复诵我的话。「就算坏,顶多也只和深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