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错乱也不为过,我被一种天真的想法给蒙蔽了,以为伴随强烈疼痛的挑战一定能够得到回报。
汗水让我握着熨斗的手变得滑溜,频频颤动。我想疼痛的高峰多半一瞬间就会过去,之后才是问题。要是太快做出冰敷之类的适切处置,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烫伤马上会痊愈。如果要让烫伤像以前那片胎记一样,变成我不可分的一部分,就必须以最高温度确实地烧灼脸颊,然后至少一个小时置之不理,不去冰敷烫伤。一想像那一个小时的情形,就让我腿软。
即使如此,我的决心仍未改变。虽然进展不快,但我已渐渐将自己融入烫伤脸颊的景象当中。当这种过程进展到某个阶段,就会忽然把这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的情形而接受。或许也可以说,我是合理地发疯了。
我闭上右眼,正要将已经加热到足够温度的铁板贴上去时……
电话响了。
要是铃声再晚个十分之一秒响起,我想熨斗应该已烙上我的脸颊。我在几乎把眉毛烫卷的惊险距离停下手。
铃声是从位于一楼走廊的屋内电话发出的。虽然我无法断定,但从这个时机与铃声的响法来判断,多半就是找我参加这场赌局的那女人所打来的电话。
我把熨斗放回熨斗架上,跑下楼去接电话。
「喂?」
没有回答。
换成是平常,她都会单方面说起自己要说的话,但这次话筒却未传出任何声音。即使听不见声音,却也不是没有人在,我从电话另一头确切感受到活人的声息。这个人似乎一直不说话,在倾听我的呼吸声。
沉默持续良久,正当我等不及而准备开口时,话筒另一头的人以就像CD播放完最后一个音轨十分钟后,突然毫无预兆地播放出隐藏音轨那样的唐突,出声说了话。
『你……是谁?』
不是每次打电话来的那女人的嗓音,但这个嗓音我并不陌生。
一瞬间后,我的脑子里填满问号。
「初鹿野?」我问。「该不会是初鹿野吧?」
我听得出对方倒抽一口气。这个反应让我确信打电话来的人就是初鹿野。
『你是怎么……』疑似初鹿野的人说:『怎么打电话来这里?』
我重复想着这句话的意思。怎么打电话来这里?这个说法很奇妙。这岂不是说得像是我打电话给她吗?
『回答我。』初鹿野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人在附近吗?』
看样子我们的认知之间有着某种致命的出入。我边整理思绪,边为必须弄个清楚的各个事项订定出优先顺序。
「初鹿野,你冷静下来,仔细听我说。」我以安抚的语气这么说。「刚才你不是问我『怎么打电话来这里』吗?该不会说,你没打电话,只是接起电话吧?」
初鹿野的回应是一阵像是在思索的沉默,我把这种沉默假设成肯定的答覆,继续说下去:
「我也一样。我是待在自己家,听到电话铃响才接起电话,」接起来却听到初鹿野的声音。对了,你现在人在哪里?不在家里吗?」
『……茶川车站。』
「茶川?」
『几年前废弃的铁路上其中一个无人车站,简单说就是阳介同学不知道的地方。』初鹿野说明得心不甘情不愿。『我在这边游荡,结果公共电话突然响起。我一接起来,就听到你的声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原因我当然知道,是那个找我参加赌局的女人搞出来的把戏。虽然我对她这么做的方法和目的都不清楚,但总之这种不合理的状况能够发生,唯一可以想见的原因就是她从中安排。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做出这样的安排,说不定是那女人看不下去我试图为了初鹿野而找回自己的丑陋,才决定给我一个小小的机会。
但即使我把这些臆测说出来,肯定也只会加深初鹿野的混乱。我正思索着要如何卸下她的警戒心,初鹿野就说:『所以你也不知道原因吗?』接着似乎就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算我求你,不要挂断电话。」我恳求她。「一下子就好,请你听我说。你不是快要转学了吗?有些事情我要在你离开之前告诉你。只要两分钟就好,你也不用回答,只要愿意听我说就好。」
我没得到回应,但她也没有要挂断电话的迹象。我松一口气,靠着走廊的墙壁在原地坐下。从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小窗照射进来的夕阳,在另一边的墙上照出我的影子。
「你也知道,我脸上的胎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切入正题。「本来这胎记是治不好的。我找过很多位医师,他们全都放弃了,还不约而同地说些『你只能和这片胎记一起活下去』之类的话。我脸上的胎记就是那种胎记……可是,就在短短一个月前,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仔细倾听话筒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还听得见些微的杂音,电话并未被挂断。
「要说清楚这整件事会非常费事,而且,我想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不可能正确把我所经历的种种告诉你又不让你误会。总之我遇见了一个人,请这个人帮我治好本来应该治不好的胎记——只是,我付出了莫大的代价来交换。再过一阵子,我就必须把一种再宝贵不过的东西交给这个人。当然,这是我凭自己的意志做出的行动,因而责任全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以右手摸着以前胎记所在的那一带。
「可是——说来奇妙,坦白说,最近我已不再觉得自己的胎记有那么不好。这胎记足足跟了我十六年,我也差不多渐渐开始接受胎记的存在,甚至对它有了感情。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还不惜付出莫大的代价来去除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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