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鹿野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在深夜一点到两点左右看见流星雨,一个小时内大概有三十颗左右的流星。」
「喔?还有呢?」
「我想,流星雨大概不是只有一波,因为有两、三个辐射点(注7:辐射点是流星雨在天空中的发源处,对行星上的观测者而言,流星看起来似乎都来自该处。)。」
「不是大概,那是水瓶座的δ(Delta)、ι(Iota)流星雨,还有魔羯座的α(Alpha)流星雨。」远藤说得轻描淡写。「说得再精确一点,δ和ι分别还分成北支和南支,缩写分别是NDA、SDA、NIA、SIA,因为彼此的辐射点很接近,所以很难区别,但基本上是不同波的流星雨。不过大部分都是SDA就是了。」远藤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知识。「既然喜欢星星,至少该记住这点知识。」
我忍不住交互看着他们两人的脸。尽管两人都面无表情,但总觉得先前两人之间充满敌意的火花已经平息。
「看样子你们说是去看星星,倒不是说谎。」
远藤说完这句话,仿佛就对我们失去兴趣似地转回去面向办公桌,并挥挥手赶我们离开,看来深夜外出的事他也不追究了。我和初鹿野一起一头雾水地走出办公室,临走时,还听到远藤从我们身后说:「英仙座流星雨就快到了,可别错过啦。」
流星雨。
原来昨晚初鹿野会从椅子下来躺好,是有这种原因。
但我连一颗流星都没注意到,因为那里有着比星空更值得看的东西。
走出办公室后,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道谢。
「你帮了我大忙。」
初鹿野对我连看也不看一眼,迳自往前走。换成是平常,我在这个时候就会退缩,但她刚刚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事实推了我一把。
「原来你早就发现我在跟踪你啦,那你为什么都不说?」
初鹿野停下脚步,有话想说似地张开□,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又再度跨出脚步。
「跟踪你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也难怪你会生气。可是,因为有过公园那件事,我一直很担心你,怕你会不会又动起不好的念头。」
与其说这种像在辩解的借口,还不如老实说「我喜欢你的歌声,想再听一次,所以一直跟踪你」来得好。但我只顾着解开误会、表达诚意,反而把真正想跟她说的事情搁置在后。
如果可以,我很想把自己脸上胎记消失的理由解释给她听——我从国小四年级那时候就强烈受到你吸引,并且一直觉得只要脸上没有胎记,也许你会愿意正眼看我。结果有一天,有个神秘女子打电话来,向我提出一场类似《人鱼公主》的赌局。胎记消失固然很好,但我如果无法和你两情相悦,就会化为泡沫消失……
真是够了,哪有人会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事?即使真能让她相信,换个角度来看,也难保她不会解释为我是以自己的性命要胁,逼她对我有好感。从她的角度来看,我那么说就和「要是你不爱我,我就会死掉」是同等意思。我不想做出这种像是拿菜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求爱的事情,所以什么都不再说,只是一直走在初鹿野身边。
初鹿野转头看了我一眼,深深叹一口气,像是比耐性比输了似的,总算开口:
「……我知道阳介同学是真心为我着想。」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花很多时间思索接下来该怎么说。我也闭嘴不说话,耐着性子等她再度开口。
「所以我也……打算尽可能用最诚恳的方式,把我真正的心意告诉你。」
她从正面看着我说:
「不要再管我了,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
初鹿野转身背对我要跑走,我想也不想就先抓住她的手,拉住她问出保留到最后的问题。
「我跟参叶国中的毕业生问了你国中时代的事。」
看得出初鹿野的瞳孔扩大。我们的脸就是靠得这么近。
「去年夏天,在那空白的四天里,你出了什么事?」
这是个危险的赌注。本来我应该慢慢解开她的心结,先除去所有障碍才慎重地问起。在这个阶段就劈头踏入核心,不但有可能得不到回答,还有着加重她警戒心的危险。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选择手段。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确实已撼动了她,那么,除了趁还能谈话的时候问个清楚以外,我别无他法。
她果然被这个问题逼得首次露出明显的情绪。
只可惜是以最糟糕的方式表现出来。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在两、三次强忍似地眨眼后,溢出的一滴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下,紧接着眼泪宛如溃堤般接连流出。初鹿野仿佛不想让我看到她哭泣的脸,转身背对我,用手掌连连擦拭脸颊。看起来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看到她这模样,让我满心都是罪恶感,觉得自己沦为一个邪恶无比的人。
无论我怎么挣扎,也许到头来都只会伤害到她——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初鹿野逃避似地跑走,我并未追上。初鹿野察觉到我是由衷喜欢她。她为了防止我背黑锅而为我说谎,这让我确信我所爱的初鹿野至今仍然活在她心中。她尽力正视我,诚恳对待我,但还是拒绝我。
这么一来,我还能做什么?
如果这时候我再冷静一点,也许就不会忽略初鹿野的泪痣微微糊掉;也许就会注意到她用手掌擦拭眼泪后,用水性笔画出来的痣消失了。
但我就是没注意到。我无法直视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