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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井在办公室外等我。不出我所料,他带我去找另一名老师。叫我来学校的是训导主任远藤,他晒得黝黑的高大身躯与和尚头,这种很有特色的外表让学生们替他取了各式各样的外号,但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来。远藤不仅是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生气,而且一开口便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听说他曾让每隔几天就会迟到一次的学生跪坐在走廊正中央,还曾以裙子稍微短了点的理由把女生吼到哭。我觉得每所学校都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才,但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别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笠井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远藤则以看着无机物似的眼神看着我。他迟迟不开口,但万万不能由我主动发言。这类老师最讨厌学生自动自发地思考并发言。
「深町阳介。」
远藤朝桌上的资料看了看,机械式地叫了我的名字。然后他转动椅子面向我,以低沉且充满威吓感的声音说: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什么?」
这不是我第一次遭到态度高压的老师质问。我国中时代有过几十次被叫去教职员办公室的经验,远藤这种近乎威胁的态度,对我而言甚至有些怀念。我从气氛就看出他已经准备对我怒吼,也相信他所需的证据都准备齐全了。
我猜测远藤之所以找我来,多半是为了责怪我非法入侵废墟。多半是有人通报说,有高中生每天晚上都溜进废墟吧。
「我在外面散步。」我决定先这么回答。说谎并不明智,但话说回来,在还不清楚对方掌握多少的阶段,就一五一十地全招出来也很不明智。
「依据青少年保护条例规定,没有监护人同行的青少年,禁止在晚上十一点以后外出,这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想出去散步?」
我很想回答「除了『想散步』以外还能有什么理由」,但仍把这句话吞下去。除了低头沉默以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这个问题先不管。」远藤比我预料得更快打破沉默。「接下来才是正题。你知道山脚下有一处废墟吧?」
「老师是指鳟川旅馆吗?」
「没错,那里昨晚发生了火灾。」
瞬间,一股冰冷的感觉窜过背脊,但我想到从初鹿野抵达废墟到离去为止,我全都看在眼里,这才暗自松一口气。远藤所说的事,多半是在我们离开废墟后才发生。
「说是火灾,其实只是冒了点小火。」他说下去。「但只要一个弄不好,也可能发展成森林大火。」'
「也就是说。」我希望赶快把话说完而插嘴。「老师怀疑我是纵火的犯人吗?」远藤忿忿地瞪了我一眼。「今天早上有人通报,说是在废墟发生小火灾的那段时间,从住家的窗户目击到有个年轻男子在附近,巧的是这个人知道那名年轻男子是深町阳介,所以你就被找来这里……那么,我重新问你一次,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什么?」我穷于回答。首先,我绝对要避免说出初鹿野的名字。遭人怀疑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不能把她牵扯进来。可是,要是我说「自己一个人去废墟看星星」,远藤会相信吗?怎么想都觉得只会加深他的怀疑。
我正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借口可以逃避,远藤用拳头敲着桌子催我回答。「怎么啦?你为什么没有办法解释?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这种时候,谎言必须控制在一个。根据经验,一次说两个以上的谎很容易自掘坟墓。如果我可以说唯一一个谎,这个谎应该要用来隐瞒初鹿野人在现场的事实。
我说:「我昨晚的确……」
但我说到一半时,有人插了话。
「他是跟我去看星星。」
我和远藤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占据半边脸孔的蓝黑色胎记。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的光线下清楚看到她的胎记。
「我想,纵火应该是我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初鹿野以一派镇定的表情说下去。「只要针对目击证词和小火灾发生时间的前后关系再详细调查,应该就能明白。」
她胁下抱着一个B4大小的咖啡色信封,解答了我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问。多半是她缺席而没能拿到课题与各式各样的东西,才被笠井找来学校领取。
初鹿野穿制服的模样,笠井应该已很熟悉,看在我眼里却显得极为新鲜。明明只是一件平凡无奇、早已看惯的水手服,穿在她身上却被提升到不同的次元,就像优秀的演奏者能让乐器本来的意义跟着改变。
远藤瞪向初鹿野有胎记的那半边脸,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全身,之后又注视着她的胎记。我也用眼角余光窥看她没有胎记的那半边脸,那里依然有着泪痣。那颗痣太小,让我分辨不出是不是真的痣。
「你叫什么名字?」远藤拿起笔,翻开满是皱褶的记事本,仿佛要让人知道掌握主导权的是他。「你是一年级的吧,哪一班的学生?」
「我叫初鹿野唯,和他一样是一年三班。」
远藤握着笔思索一会儿,但似乎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初鹿野」的汉字怎么写,于是妥协地写上片假名。
「所以还有另一个违反条例的学生?」他哼了一声,阖上记事本。「那么,你说你们去那里做什么来着?」
「去看星星。」初鹿野毫不畏惧地说。「那一带光害很少,最适合看星星。」
「你喜欢星星?」
「比别的东西要喜欢。」
「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远藤试探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