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缓缓摇头。「至少到隔年的七月中旬为止,初鹿野同学都和长出胎记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在那之前,她太过完美的容貌——虽然不是她自己的责任——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亲近的感觉,但或许是胎记缓和了这种感觉,她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受班上同学喜欢。就我所知的范围内,初鹿野同学完全没受到霸凌。」
从千草说话的口气,感受得到她是尽可能不要掺杂主观的意见,似乎想尽量从公正的立场,告诉我与初鹿野有关的客观事实。她多半是因为在背地里讲别人的事情而觉得内疚吧。
「好了。」她切入正题。
我心想,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多么令人心痛,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不记得正确的日期,但肯定是在暑假即将开始前,应该就是在去年的七月中旬吧,初鹿野同学连续请假四天不来上学。等我看到她再度来上学时,就发现初鹿野同学已经不是以前的初鹿野同学了。」
我要说的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千草说。
「谁也不知道这四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在这短短的期间内,她的一切都变了。她不再和朋友说话、不再正眼看别人,过完暑假后,从新学期开始就经常请假不来上学。有好一阵子,各式各样的谣言和猜测满天飞,但结果还是没人得出像样的结论。」千草说完后小小叹了一口气,对不知所措的我投以同情的眼神。
「对不起,好像反而让你更混乱了……可是,就算你去参叶高中打听,我想多半也只能问到这点消息。」
「不,很够了,谢谢你。」
我仰天无语。别说是掌握到解决问题的头绪,我听完以后反而觉得谜团更深。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人都默默行走。我有我的事情要想,千草也自顾自地陷入思索。当我的思路终于找到眼前还可以接受的降落地点时,千草开口说:「我家就在这附近……」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经飘来海潮的味道,看来我们已经走到离海相当近的地方。
「到这里就够了,今天很谢谢你。」千草对我深深一鞠躬。
「仔细想想,我们还走了真远。」我回顾来时路。「荻上,你一定走累了吧?」
「不会,我喜欢走路。」
「我也喜欢走路。今天很谢谢你,改天见。」
「嗯,这几天再见。」
千草背对我跨出脚步,但随即又停步,转过身来叫了我一声。
「深町同学,今天你对我做了非常残忍的事情呢。你可注意到了?」
「残忍的事情?」我反问。
千草破颜一笑。「我开玩笑的。再见。」
当时我并未深思她所说的「残忍的事情」,认定那只是一句没什么意思的玩笑话,很快就忘记了。
如果我处在更冷静、更客观的状态下,多半能轻易理解当中的含意,但那时我满脑子只想着初鹿野,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有人可能对我有好感。所谓「残忍的事情」,很少是人有自觉地做出的事,多半是没有自觉地做出的事。
*
我这天晚上也来到鳟川旅馆。这几天我不再从初鹿野的家门前开始跟踪她,改成直接埋伏在废墟。无论是下着小雨的夜晚,还是无风的闷热夜晚,她的脚步都不曾踏向废墟以外的地方。既然知道这点,我也没必要冒险尾随她。
原本我是想得知她每天晚上溜出家门的目的,借此加深对她的理解,而这个目的早已经达成。说穿了,她就是喜欢在废墟看星星。想从她的行动中得知更多情报也只是白费功夫,我却拖泥带水,每天晚上都忍不住继续跟踪她。
我现在最优先该做的事,是去查出千草所说的「空白的四天」里发生的事。要达到这个目的,光靠打听与跟踪这些间接的手段已经不够。毕竟连当时近距离看着初鹿野的千草,也认为这件事是一团无从捉摸的谜。
除了直接询问她本人以外,我已经想不到别的方法。我明明有这样的自觉,却始终未踏出最后一步,这多半是因为我想一直躲起来看着在废墟屋顶看星星的初鹿野。
我很想说是隔天早上,但实际上已经过了正午。由于每天跑废墟,我这阵子已经习惯中午起床、早上睡觉的夜行性生活。
我被电话铃声吵醒。在鸦雀无声的家里大声响起的电话铃声,就像假日的国小里响起的钟声一样,有种空洞的感觉。我觉得就算赶不上也不关我的事,悠哉地走下楼梯接起电话。
我听见的不是公共电话中那个女人的嗓音。
『喔,是深町吗?』
是级任导师笠井的嗓音。即使说客套话,那也不是刚睡醒时会觉得好听的嗓音。我大为后悔,心想早知道就别理会电话铃声,在被窝里继续睡觉。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你可以马上来学校一趟吗?』
这天笠井的态度和平常不一样,有种像是退了一步的距离感。说不定有事要找我的不是笠井,而是别人。
「我明白了。」我以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回答。虽然想问他找我去学校的理由,但笠井的声调里有种不接受我发问的感觉。「我准备好就马上过去。」
『嗯,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后,我冲了个澡换上制服,听着广播吃着煎鲑鱼和海带芽味噌汤当早餐,只拿了非带不可的东西就走出家门。根据天气预报的说法,这一天也是盛夏的天气,刺人的阳光烧烤着皮肤。
美渚第一高中的办公室,似乎连在这种大热天都采取省电方针,没开冷气的室内和室外一样热。教师们都露出憔悴的表情面向办公桌,只有窗边的盆栽活力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