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来临。
我捻熄香烟,来到客厅将烟蒂丢进烟灰缸,然后在梳妆台前跪坐下来,看着这张不再有胎记的脸。
什么都没有的人有着唯一一个优势,那就是没有任何失去了会烦恼的事物。只要拥有一个重要的事物,人就会一直受到害怕失去这项事物的恐惧所折磨。
证据就是我现在感到害怕,害怕胎记回到脸上,害怕自己回到原本惨澹的生活。
*
隔天早上,我来到一年三班的教室前忽然停下脚步。
我从以前就很害怕打开教室门的那一瞬间,随着年纪渐渐增加,这种倾向也越来越明显。
有些事情会在一夜之间完全改变,而打开门的瞬间,就会揭晓这种改变。例如昨天还很祥和的气氛,今天就变得剑拔弩张;昨天还是班上核心人物的学生,今天却受到排挤;昨天还很和善的朋友,今天却设计想陷害我……总而言之,一件事直到昨天都没变,不代表今天也不会改变,所以每当我早上站在一扇门前,都觉得自己像在掀开海边的石头,底下可能出现宝石般漂亮的贝壳,也可能爬满恶心的海蟑螂。
我小小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教室的门。虽然没看见千草,但永泂一看到我就朝我招手。我点点头,先把书包挂到自己的桌旁再走向他。
永泂和包括他在内的三男两女集团谈笑着,看来他是想帮我打进这个圏子。我知道他这种行为是出自善意,而且对于处在我这种立场的人来说,最需要的也就是这样的场合,但我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厌烦,因为我不喜欢像这样很多人一起谈天。
「你是深町同学,对吧?」问话的是女生中个子很高、五官深邃的那位。「你的伤已经好了吗?看你好像住院很久。」
「已经完全没事了。」我回答。「到六月底时,伤势几乎都治好了,我是在等期末考结束。」
五人一同大笑,永泂朝我胸口轻轻一顶,说:「真有你的。」
「我们正在讨论试胆的事。」说这话的是个短头发、皮肤有点黑,一副棒球校队模样的男生。「你有没有听说过山脚下那个废墟的传闻?」
「啊啊,不就是有个红色房间的废墟吗?」
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五个人都不笑了。
我心中暗自紧张,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
「红色的房间?」永泂问。
「对,废墟深处有个红色的房间。」
「我第一次听说。」说话的女生和先前那个女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个子娇小,五官柔和,眼镜下的双眼闪闪发光。「那是什么?」
「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是角落有个用喷漆喷成红色的房间。在光线太暗的地方看到会有点吓一跳,但就只是个红色的房间而已。」
「你还真清楚。」短发男生这么说。「你该不会进去过吧?」
刹那间我有所迟疑,但还是坦白回答:「嗯,我国中的时候朋友带我去过。」
「我想听你说得详细点。」戴眼镜的女生说。
「那个房间正中央有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假人。」我的舌头慢慢变得灵活起来。或许是多亏胎记消失,我和往常不一样,能够自然地跟上谈话。「不知是谁会定期帮她换衣服,有些日子是穿一高的制服,有时候又换成泳装。」
短发男生双手一拍。「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我突然想去了。」
「还不只是这样。」看到他们五人的反应,我又更进一步说道:「旁边的房间里有一张很旧但还算干净的床,床的四周丢着各种刚用过没多久的东西。」
听我这么说,三个男生发出欢呼,戴眼镜的女生则皱起眉头,但也不像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样子。
只有高个子的女生似乎听不懂,天真地问:「是什么东西丢在那里?」
「应该可以肯定不是拉炮或宾果卡吧。」先前一直不开口的一名皮肤很白、脸孔中性的男生,小声地这么回答。「也不是装点心的袋子。」
「虽然我不太懂,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高个子的女生瞪着他。
「就今晚吧。」永泂说。「我等不及了,我们今晚就去看看。深町,你可要帮我们带路。」
「今晚?」我回问。「呃,不好意思,今天放学后我……」
「哎,刚刚被叫到的是不是深町同学?.」戴眼镜的女生手放在耳朵边这么说。
我们一起闭上嘴,校内广播的确反覆叫到我的名字。
「听这声音是笠井。」白皮肤的男生说。
「亏我们聊得正起劲。」戴眼镜的女生噘起嘴。「深町同学,慢走。」
我正要离开时,永泂朝我的背影开口。「试胆你今天是去不成了吗?」
「很遗憾。」我点点头。「而且,现场都是没有去过的人,你们也会比较紧张,感觉比较刺激吧。」
我离开教室后,暗自松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石头底下不是海蟑螂,而是贝壳。
*
「你明白自己被叫来的理由吗?」
我过去至少被问过同样的问题三十次。你觉得你为什么被叫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你说得出自己哪里不好吗——真不知道老师们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是上过这种研习课?还是骂过很多学生便自然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