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影子,数不清的影子。
红色的花。白色的花。黄色的花。青色的花。五颜六色的花。
“为什么,要这样过分”
“把我的花还给我!”
“你这金钱的奴隶”
“哪里是为了宿主啊!”
怨言。恨语。充斥着怨恨的话语无边无际地吹拂过来。
不知何时,道路已失去了光芒,被漆黑的红色覆盖。
——已经,不想听了……。
声音似刀一般剜割着肉躯。句句怨言在蚕食着鲁卡的五脏六腑。
也有宿主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鲁卡,那目光烧灼着鲁卡的皮肤。
在道路前方的断崖,有着倒在地上的宿主的身影。
她没有责骂鲁卡。也没有用满是怨恨的目光看他。
——啊啊,这样啊。
看到她的身影,鲁卡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在宣告正午的钟声中醒来的鲁卡简单地做了做伸展运动,仿佛要驱散残留的噩梦的碎片。
金矿的城镇葛兰有着许多出租给矿工的房屋。这些住宅都是在矿山的开发刚开始的时候陆续建成的。
鲁卡的居所正是这样的房屋中的一个。
由于是在突击工程中廉价而快速地建造的建筑,质量的劣化似乎也是额外地快。只要遇到稍微大一些的地震就会毫无疑问地崩塌。
堆叠的瓦片虽用砂浆(译注:原文「漆喰」,一种建筑用粘合剂,在氢氧化钙中掺入海藻和卤汁后与粘土等按照一定比例混合配制而成,英文可译为mortar或plaster)固定,但已经被剥得露出了瓦片,白色的砂浆也落上了颜色。就连从狭窄的窗户中射进来的阳光,也似乎带有某种古朴的氛围。
虽说附带暖炉这一点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没有暖炉想撑过葛兰的冬天实在是有些困难。在条件更好的地方,还有利用流有温水的管道对房间供暖的设施(吐槽:在我国北方,这种设施被叫做暖气——注释给南方的可能没有见过暖气的同学们)。
狭窄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简陋的床和朴素的架子。这是原本就在房间里的东西,除此以外并无家具。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在床角靠墙堆放着最少限度的衣物。
在这间丝毫不加修饰的房间里,唯一绽放异彩的,便是架子上的东西。
不知道的人看到的话,也许会误认为住在这儿的是一位药剂师——架子上尽是一些不知名的粉末。
小得能用手指夹起来的、数量可观的瓶子密密麻麻地摆在架子上。每一个小瓶里都盛有极少量的黑色的粉末。
鲁卡从上次的任务时穿着的外套中取出一个小瓶。那是原本盛装有蜜虫的瓶子,里面同样装有黑色的粉末。
那粉末就是昨夜被杀掉的宿主的种子。本来是应由猎花人回收的,不过特别地分得了一些。代价是符契上的报酬减半。
架子上,又多了一个小瓶子。
鲁卡突然注意到自己放瓶子的手正在发抖。
手掌有轻微的麻痹感。紧握两三次,以恢复力量。
“没关系。我还能够战斗”
数着带回来的救赎的数量(译注:原文「救いの数」)——和杀掉的宿主相同的数量,鲁卡嘟囔道。
“戒酒了吗?鲁卡”
看到只点了饭菜的鲁卡,光藓亭的主人问道。从中午开始喝酒,直到最近还是鲁卡的习惯。
过了正午稍微清闲下来的后街的饭店里,中午的食客们仍在吵嚷着,空气里飘荡着食物和烟草的味道。鲁卡把行李放在空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用手摆弄着菜谱。
“你是在注意身体吗?”
“不……”
注意身体还真是十分不相干的词语啊。和蜜虫比起来,酒简直是良药。
“喝醉了的话只会做噩梦。所以不喝了”
做的正是那个梦。清醒的话只会在杀了宿主的晚上才看到。
“那真是遗憾啊。明明是位贵客”
实际上,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确实对光藓亭的经营有所贡献。从名贵的酒到廉价的酒,从头到尾都喝了个遍。
从来没有被问过那些大量的金钱的来路。立场归立场,客人归客人,在这家店里似乎也有不少用着来路不明的钱的客人。
“那我给你换成牛奶吧”
“用不着”
“不用付钱的。你的脸色很差啊。顺便再来点蒸豆(译注:原文「煮豆」,就是煮熟的豆子,本来想翻译成毛豆的……)……啊啊、欢迎欢迎”
随着叮当一声清脆的铃响,门被打开了。
一阵凉爽的风随之涌进屋内,将烟草的味道吹散了。似乎又有一个来吃迟来的午饭的食客了。鲁卡不经意地瞟了那个客人一眼,却差点让心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为何心脏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就连其中的理由,也多得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