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妹硬是不肯听从。甚至生气地说:「如果没有汽球的话,去也没有意义。」引诱菜穗子上钩。

  菜穗子揣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感觉气势很弱。

  老实说,连能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她都没有自信。虽然想著「为什么我要被你骂」时,心里涌出一股烦躁,但菜穗子将它压抑住,陪和贵子一起去找汽球。不过由于时间还太早,公园里除了鸽子以外没有任何人。

  没办法,去玩具店买,但玩具店的铁门也无情地紧闭著。

  最后,只好在离车站最近的一家玩具店门口等它开门。时间白白流逝让菜穗子开始有点愤怒。和贵子用眼角瞄她,口中哼唱著不知名的歌曲,在步道的缘石上跳来跳去。玩具店的门一开,和贵子立刻冲进去跟女店员说要买两颗红色汽球,并说「请帮我打气」、「很轻的那种气体」。于是女店员帮她灌入氦气。

  手上拿著汽球,两人坐上电车。「又不是小学生,真丢脸。」菜穗子这么想,低下头去,突然,妹妹紧紧抓住菜穗子的手。

  两人在记忆中的地名那一站下车,然后在车站前狭小的公车候车亭内寻找,很幸运的,马上发现开往目的地的公车站牌。公车一来,两人最先上车,坐在最后面的位子。看样子应该到得了目的地,菜穗子也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公车奔驰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当车内广播告知将抵达终点站时,时间已过十一点。车上只剩下菜穗子与和贵子两人。庞大的车体钻进菜穗子依稀记得的停车场停了下来。投入零钱后两人跳下公车。

  一通过入口处,就看见宽广的人行步道直直向前延伸。

  眼前可见绿意盎然的广场。步道的两侧隔了一小片草地之后,就都是森林,远远可以瞥见标示观赏路线的木制看板点缀其间。和贵子一边摇晃著右手的两颗汽球,一边毫不犹豫地朝正面的广场跑去。菜穗子记忆复苏,当时一家人确实是在那一带吃便当的,于是也加紧脚步跟上去。

  除了蝉鸣喧腾之外,人影稀稀落落。姊妹俩顶著夏日的烈焰奔跑著。原本两人都戴著帽子前来,现在妹妹只剩绳子系在颈上,帽子已飞跃在脑后,菜穗子注意到,想著「不叫她戴上帽子不行」。

  「姊!快一点!这边、这边。」

  和贵子回过头来向她招手。

  于是两人站在广阔原野的正中央。四周被广阔的森林围绕著,风静静地在草上盘旋。菜穗子轻拉妹妹的帽子说:「快戴起来吧。」但和贵子回她:「没关系啦。」没有听姊姊的话。

  菜穗子发觉自己明白了和贵子想来这里的理由。一家人在这里吃便当。爸爸躺在那边,妈妈将白色的手帕摊开盖在膝上坐于一旁。棉质的正方形手帕有淡淡的粉红色滚边,在微风中像波浪般起伏。手帕的四个角呈微微的圆弧状,感觉很柔和。

  然后,姊妹俩还在双亲面前跳舞。爸爸夸奖她们,妈妈则不知为何有点快快不乐。

  菜穗子回忆著这样的往事,匆然看见汽球飘过眼前。她追著汽球并抬头仰望天空。

  两颗红色汽球相互纠缠似的在头顶上摇摇晃晃。不知上面是否吹著强风,汽球有时匆然滑向一边,看著看著就愈飞愈远了。「和贵子那家伙把汽球放掉了。」正当菜穗子这么想时,一旁的妹妹拍著双手说:

  「这样就好了!」

  「为什么——?」菜穗子莫名所以。

  「我总觉得,这样子送他们走才像是真的。因为我不懂那个葬礼。所以我想和姊姊两个人来这里。想自己这样做做看。」

  菜穗子这才终于明白,汽球就是爸爸和妈妈。

  但是下一瞬间,菜穗子心里所涌起的情绪,无论怎样都难以形容。

  和贵子事先什么都没说,这么重要的事自己一个人就将它了结。那么辛苦才买到的汽球,才抵达这里不久就没有了,消失在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在电车里感到的羞耻,一大早起床微微的辛苦。

  教科书被冰咖啡弄脏的事。妹妹因为没有装冷气而发出的不平。不得不代替母亲做的事,那样的事明明不可能做到却非做不可。还有双亲的去世,两人同时去世——。

  这些种种,全部一起爆发出来。除了爆发,没有更好的词汇。菜穗子即使有点觉得对和贵子发泄这些情绪并不公平,但她已无法忍受了。

  「什么嘛!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要帅。那个汽球,我也有出钱啊!」

  菜穗子忍不住瞪著妹妹。和贵子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觉得跟你一起来的我像笨蛋一样。」

  「可是,一起来不好吗?」

  「你一个人来就好了不是吗?反正如果你一个人就可以做这样的事的话。」

  「对不起,可是……」

  菜穗子也知道,妹妹大概因为难为情想说却说不出口,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已经结束了吧?那,回家了。」

  说完,就在菜穗子转身之际,和贵子哭著冲撞过来,两人就这样摔倒在地。和贵子一边大哭一边压在菜穗子身上槌打她。「好痛喔!」菜穗子扭曲身子叫著,同时伸手要抓和贵子的头发。举起的右手勾到妹妹帽子的带子,将帽子甩了出去。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菜穗子心想,衣服一定沾满了泥巴。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跟姊姊说那个时候很快乐、很美好。因为一个人回想的话只会觉得难过,所以才想那么做。只是这样而已啊。」

  「那你早说啊!我又不是你妈妈,哪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也很痛苦,你想难过自己去难过,不要自作主张要别人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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