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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米让她在床上躺下。
「那我要莎哟娜啦了。」汤米说完就先走了。
这是汤米第一次派上用场的瞬间。大婶家静悄悄的没有别人。房子很大却没怎么整理,空气污浊沉滞。花瓶里的花全都枯了。
绿用大杯子装水,放在大婶的床头桌上。
「不会有事吧?」
幸江一边替她理好被子一边说:「对不起。把正子小姐也卷进来。」
「哪里,我无所谓。反正我已习惯照顾病人,也没别的事要做。」
三人凝视躺在床上的大婶。虽然躺下了依旧臭著脸。
懂芬兰语的幸江,向大婶确认她的身体状况,大婶说没事了。于是大家准备离开,大婶却坐起上半身,连说不要走、不要走。三人只好在床边的地上坐下。大婶微微睁眼看著天花板,就这样幽幽打开话匣子。
当初她对现在的丈夫毫无感情,却在对方的恳求下勉强结了婚。收入也是自己赚得更多,显然是自己更聪明,也掌握了婚姻生活的主导权。
两人一起看冰上曲棍球的比赛时,她甚至已养成习惯,每次只要她支持的球队得分,就会高兴得啪啪拍打身旁丈夫的秃头。即便如此丈夫看起来好像也乐在其中。
没想到前几天,她发现丈夫竟然有外遇。是纯朴的丈夫承受不住罪恶感,主动向她招认的。
「那一瞬间,我就像挨了秃头一记上钩拳当场昏倒。」
三人听得瞪大眼睛。
「过了一会儿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我丈夫已收拾好一小包行李走了。」
过去,她看过许多以丈夫外遇为主题的连续剧和电影。每次,她都轻蔑地觉得做妻子的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没看穿,一直以嘲讽的眼光看待。等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她想亲眼瞧瞧丈夫招认的外遇对象,跑去那个女人任职的厨具用品店,却发现那个女人比自己还老,当下愕然。
「就我所知道的模式,丈夫的外遇对象理所当然都是年轻女人。」
输给一个比自己还皱巴巴、松垮垮、乳房也下垂的老女人,令她大受打击。她没有小孩,一直当亲生小孩疼爱的老狗,也在丈夫离家后随即以十七岁的高龄死去。
「朋友说,我应该去洗三温暖,让悲伤与汗水一同流出,顺便如果再放掉坏血,身体累积的毒素应该会全部排出;还叫我搭帐篷在野外过夜,就可以把坏事立刻忘掉;去湖里游游泳或漂浮一下,就会神清气爽。但我越是那样做,越觉得自己很可悲。虽然也有夏天度假的小屋,可是去了那里,就想起我和那个死秃头曾经一起做过这个也做过那个,气到后来更可悲,甚至头昏眼花。」
「我们也去三温暖吸除过不好的血喔。」幸江说。
「啊,你们也去过吗?平时很有效,可惜无法连我的痛苦都吸走。」大婶如此呢喃。
冬天心情不好的人很多,到了夏天,大家像要发泄之前那种郁闷似地,会积极参与各种活动。在这样的时候唯独自己如此郁闷实在很难受。
「织品公司那边我也一直请假,什么都提不起劲去做,每天四处闲逛之际,就看到了你的店。叫做『海鸥食堂』对吧?发现这间店后我耿耿于怀。你们总是在笑。而且给人的感觉很好。不是表面上的假笑,是打从心底在笑。可是我没勇气立刻进店。就算下定决心进去,自暴自弃的心情也放不开,结果变成这样。伏特加是秃头每次爱喝的,我几乎一滴也不沾。」
幸江一直在摩挲大婶的手。
「那边不是有狗的照片吗?你们看。」
朝她从床上指的方向一看,寝室的柜子上,摆了很多装在相框里一看就像杂种狗、五官很滑稽的狗狗照片。
「真可爱。」
向幸江学会可爱这个字眼怎么说后,绿和正子也颊呼:「Suloinen!」
「就是啊,它叫作库卡,很可爱喔。」
大婶的双眼哗啦啦流下泪水。沿著皱纹从眼角落到床单上。
「都是那个死秃头害得咱们家库卡也死了。狗和人在一起久了,也会跟人一样。人类的小孩如果发现爸爸爱上别的女人,肯定也会大受打击。所以库卡也哀叹著死去了。」
朝柜子旁的垃圾桶一瞄,她与看似她丈夫的秃头对著镜头微笑的照片,被揉得皱巴巴扔在里面。
大婶呜呜咽咽。三人轮流握她的手。
「这是昨天该找给你的零钱。我们明天再来。」
幸江把钱放在床头桌上。
大婶也没抹眼泪,只是微微点头。
把正子送回旅馆后,幸江与绿回到公寓。
「唉——」
忍不住要叹气。想像臭脸大婶内心积压的乌糟糟情绪,两人瘫坐在客厅心情很差。
「若是在东京,压力很大,那种厌倦一切的心情还能理解。所以人们才会去各种疗愈系的场所,或是去大采购、做爱来发泄。可是这里有这么多绿树,车子和人都很少,我还以为应该不会憋得透不过气。住在东京的人,不是都说搬去乡下就被治好了吗?既然是人想必都会有很多烦心的事。大自然不能抚平心情吗?你不觉得有点意外?」绿歪头纳闷。
幸江开始练习膝行法。
「生活在大自然的人,不见得全都会幸福吧。无论住在哪里,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