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
幸江一再对年底的太阳鞠躬。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好吗?说不定这下子用尽了一辈子的好运,明天该不会就死掉了吧?难以言喻的恐惧涌现。就连出门时,她也把中奖的彩券放在皮包里,死死抱在怀里走路。稍有动静就心惊胆战,反而更惹人注目。整个新年假期期间,父亲的徒弟们来练习,幸江端红豆汤给他们时,一直魂不守舍。
银行开门上班的头一天,幸江慌慌张张去她存款的银行兑奖。事前已打电话问过领奖程序了,但她东张西望,明显是举止可疑的女人。
也许是看穿她的异常,担任楼面主管的女行员走过来说:「小姐,今天需要什么服务吗?」
幸江在她耳边嗫嚅:「那个,我的彩券……好像……中奖了。我事前打过电话……带了健保卡与印章来。」
于是女行员说:「没问题。这边请。」
把她带到小房间后,分行行长亲自出现。
「新年刚过,这真是可喜可贺!」
被对方这么大声一嚷嚷,她都不好意思了。他们大概也很高兴银行的存款一口气多了不少吧。
(但我马上就会领走喔。)
幸江望著突然多了好几个零的存摺,怀著几疑在梦中的心情恍恍惚惚回到家。接著在公司开春上班的第一天,向上司提出辞呈。
「新年刚过,这是搞什么!」
幸江颇受公司寄予厚望。上司一再挽留她。
「对不起。」她深深鞠躬,还是决定做到三月底为止。
资金有了。工作也辞了。接著是提莫先生。这次她写信直接挑明目的。她说想在赫尔辛基开店,届时能否请他当保证人。一板一眼的他立刻回信,再次写到「我瞎一跳」,他保证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会帮忙。幸江立刻写信道谢并且说等细节确定之后会再跟他连络。
向父亲坦白这件事前,必须先把周遭一切都打点妥当。她不知该问谁才好,于是查出上过电视的某律师开的事务所打电话过去,没想到对方亲切地查了很多资料指点她,她这才知道要开店必须设立当地法人。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前往律师事务所办手续,同时还得填写滞留当地的目的、期间、住址等相关文件交给芬兰大使馆。总之虽然尚未得到任何许可,她还是决定把住址写上提莫先生的地址。
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每次要做什么,「哎呀,又要吗?」然后就得掏钱出来。还好幸江有她中奖的那一大笔钱。她真的很想谢谢神明赐给她的好手气。
这些事她完全没让父亲知道。从幸江小时候起,父亲就十年如一日非常规律地在清晨四点起床,贯彻「人生处处皆修行」。
幸江打算在申请到所有许可,只剩启程出发的最后阶段前都瞒著父亲。万一不小心在那之前就露馅,有可能被父亲以武术压倒逼迫她放弃。纵使幸江再怎么身手敏捷、被公认有武术天分,也没自信能嬴过父亲。她只好偷偷逐步进行准备。
对此毫无所觉的父亲,继续拿著竹刀练习挥刀,或是穿木屐在附近跑步,贯彻他的武术修练。
一切已准备就绪。提莫先生正好在教公家机关的大人物武术,透过那个关系,替她在最关键的地方拿到价值等同背书的签名,令她感激万分。提莫先生也写信给她说,虽然不能让她住在家里但是非常欢迎她去。
「我等你来。」
她把这行字看了好几遍。经由巴黎飞往芬兰的机票也买了。明天早上出发。幸江在自己的房间偷偷收拾行李,同时有点心痛。她要带去的行李,只有一个行李箱以及随身物品。这时候她再次感激有那笔钱。就算不从日本运东西过去,也有能力在当地购买。餐具肯定也有许多设计简单大方又好用的货色。父亲尚不知情,幸江在日本的最后一晚,父女俩一如往常面对面,默默吃晚餐。
「好吃吗?」幸江问。
父亲垂眼看著饭说:「怎么了?你从来没问过这种问题。」
「没什么,只是问问看。」
父亲默默动筷。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晚饭吃完,父亲拿著手巾,在浴室与客厅之间来来去去。幸江深吸一口气。
「爸。」她喊道。
「什么事?」
「我有话要跟您……说……」
「嗯?」父亲在壁龛前坐下。
「那个……」
「你要结婚了?我无所谓,你自己做主没关系。」
父亲似乎打算在女儿开口前自己先发制人,但他大错特错。
「不是要结婚。」
「不然是什么?」
年过三十五的女儿有事要表白,只能想到结婚的父亲也很窝囊。
「那个,我,要去芬兰。然后,暂时不会回来。不是去旅行。我要住在那边,开食堂。」
「啥?」
「手续已经全都办好了,所以……我明天早上,就要出发。」
听到女儿出乎意料的宣言,父亲果然难掩惊愕,但也许是为了维护武术家的自尊——
「嗯哼。」他沉吟著闭上眼。
是想藉由冥想让心情冷静下来,还是闭著眼不小心睡著了?幸江凝视动也不动的父亲。
「很抱歉一直瞒著您。因为我猜您一定会反对。钱的事您不用担心。我全都准备好了。还有,这是报答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