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往下说了。

  凉介不知道她究竟是要说将来再碰面呢还是什么,他只是站在码头上,举起一只手朝着两人说:「多多保重!」薰数次回过头来凝视着凉介。

  我的态度会不会太冷淡了?凉介坐在车斗上俯视着大海,没能对两人说出口的话语,不断地在他内心反刍着。

  下午在集会所举办庆功宴,庆祝水道开通。以培诺的血和肉煮成的羊肉锅成了主菜。

  凉介一直犹豫到最后一刻,还是没参加。虽然他也想过要是没出席,男众不知道又会在背后说什么风凉话,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站在锅前。

  凉介独自一人上山,沿着女坡往上爬,初次前往安布里岳的山顶。他穿过往细叶榕原生林入口的斜坡,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能是因为经常受到风的吹袭,愈接近山顶树木就愈稀少,道路两旁尽是丛生的杂草,每当海风吹来,岩壁便掀起舞动的绿浪。

  要是又像在男坡的断崖迷路时,再度被内在的心魔控制怎么办?凉介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不安。一旦站在高处,他很可能再度受到自我毁灭的冲动所驱使。然而,即使感受到背部冷汗直流,即使眼下的大海让他双脚发颤,他仍然一步一步往山顶移动。

  凉介来到了安布里岳的山顶。这里距离从船上可见的电波装置并不远,不仅是岛的最高处,也是凉介视线所及、将世界尽揽眼底最高的位置。

  他正置身于三百六十度海天一色的景致中。

  放眼所及都是蓝天与大海,凉介伫立在海洋与天空的接点。

  清新的风不断拂面而来,咻咻的风声不绝于耳,包围着他。

  凉介躺下来仰望着天空。小小的云朵闪耀着光芒,一朵朵飘过。相似却又相异的云朵。这时候,凉介的内心突然有股奇妙的想法忽隐忽现。他不由得觉得,层层炫目的白云,其实是由无数生物的心聚集幻化而成。

  凉介想起了培诺,在桥叔的院子里嬉戏跳跃的培诺。那一颗稚幼的心如今在什么地方呢?是那朵云彩?还是拂面而过的这一阵风?

  如果真是这样,那牵着自己年幼双手的父亲呢?上吊自我了结的那个人,他的心又在什么地方呢?

  现在以某种形式存在,和过去曾活生生地存在某个地方,其中的差异又是什么?

  阳光洒落而下,凉介思考着「自我」这个现象的始末。凉介确实曾有过感受不到自我存在的时刻。他所认知的自我,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天地的阴晴不定,犹如炎夏由地面升起的热气般短暂产生自己存在这里的错觉。他好几次产生这样的想法,而这可能就是导致他做出用刀划过胸前等自残行为的原因。

  他起身坐在草地上,眺望着远方的水平线。凉介思考着「心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纵使知道不会有答案,他仍持续思索着。

  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自己正抚着左胸。自我或许只是瞬间闪逝的光芒,但他确实感受到隆起的伤痕内侧,心脏的鼓动。

  凉介回到桥叔家时已经接近黄昏。桥叔正坐在厨房独自喝着烧酎。‘

  「那孩子很受欢迎。」

  桥叔带着酒意说道。培诺的羊肉锅很快便一扫而空。

  凉介也在地板上放了杯子,和桥叔对饮。桥叔一一告诉他每个男众的话题,接着突然一脸严肃。

  这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才行……桥叔提起的是有关会长儿子的元服仪式。在庆功宴上会长主动提起,等梅雨季过后,就要进行仪式,也就是必须去狩猎山上的羊。

  「还有啊……羊肉锅真的很好吃喔。」桥叔把烧酎倒在凉介的杯子里,酒几乎要溢出来。

  「味道浓厚,肉质又柔嫩,真想让你也能吃到。」

  「对不起。」

  凉介也认为如此。他应该要吃,毕竟是他们几个人擅自帮它取名、饲养它,也是他宰杀的。但他做不到。

  「我不想重复『吃就是供养』这些老掉牙的话,但我认为不吃就不算完成宰杀的行为。」

  「是。」

  「你也在厨房工作过……说不定今后仍要制作契福瑞不是吗?那么,我希望你就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变得更大胆一点,或者说,我希望你能够亲自去完成它,负起这个责任。这是我对你的请求。」

  可能是精神过于紧绷,桥叔说完后显得全身无力,喃喃地说「好累」,用手指按着眼睛四周。

  凉介盯着地板上的杯子,片刻后说道:「我也有事要告诉桥叔。」他把在原生林看到洞窟以及熟成库的语源说了出来。

  「原本熟成库这个字在法文中就是洞窟的意思,所以起司会不会就是在洞窟这类的场所熟成的呢?」

  对驼着背低下头的桥叔,凉介突然提起截然不同的话题。桥叔的反应就和凉介刚听到吉门老师的这个说法时一样,惊讶地半张开口。

  「确实……嗯,没错,罗克福起司就是在洞窟内熟成的。」

  桥叔手拍着额头,用力点了好几次头。

  「我曾听说有好几百年间都是用这种做法来制作起司的,正因为是在洞窟里,所以能够取得特殊的青霉。」

  「既然如此……」

  「不,你听我说!」

  桥叔急急忙忙大口把烧酎喝了,他的眼神游移不定。

  「但是……这么做好吗?你先冷静想想看,我不认为在这个岛上的洞窟内也能做得到。要是这个理论行得通,世上任何一个洞窟不就都可以做出蓝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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