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数不尽的气根有如云朵般簇拥着巨木。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参天巨木。它们沉默地伫立着,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凉介初次亲眼目睹细叶榕的原生林。它们是历经千年以上的岁月,与风雨同在、亘续永存的生命。又或者说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永恒。
凉介只是伫立不动,甚至忘了抵着他腰部的山羊。
偶尔会有动物穿过光柱,闪耀晃动。那是栖息在这片原生林的鸟群。润泽的空气因为鸟群飞过而轻微流动,散发树林柔和的芳香。
凉介一步一步以脚底去感受,缓缓进入原生林。他轻抚眼前巨木的树干。带着湿气的苔绿间,露出犹如石化的大象般的细叶榕树皮。凉介以指尖抚过树皮,传送他内心深处的感动,传送那分不清是敬畏还是感谢等由内心渗透而出的情感。
凉介伸手抚摸垂下来的粗大气根。他心念一动,试着靠在上面,慢慢放松身体;他的头顶发出声响,枝叶纷纷掉落,但气根只是弯曲并没有断裂。凉介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像是被拉扯般轻轻摆动着。
凉介感觉自己像是在与巨木嬉戏一般。不,不仅是这株细叶榕,连整片原生林也像在迎接自己的加入一般。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凉介内心不断反复着这句话。他环顾四周。
巨木底下有山羊群,其中甚至还有之前在登山道时没见过的羊。有腹部垂着乳房的母羊、吸吮着乳汁的小羊。
山羊群一边在各处嚼食青草,一边不时凝视着凉介和斑斑。斑斑就待在凉介身旁。
凉介往原生林里走了两、三步,坐在冒出草丛的岩石上。斑斑还是一如往常用鼻子抵着凉介的腰部。凉介伸手抚摸斑斑的额头及头上的角。斑斑虽然身体紧绷,却高声啼叫着,声音几乎响遍森林深处,接着它反而更紧紧依偎着凉介。其他山羊也没离开,始终待在凉介周围。不久,那只全黑的羊也出现了。
凉介坐在岩石上,凝视着山羊好一阵子。森林里充满生命的气息。这时凉介突然开口说道:
「我的父亲是在森林里吊死的。」
凉介抚摸斑斑的手加了一点力道,斑斑再次高声啼叫。
「那座森林距离我家并不是很远。」
凉介注视着不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的斑斑。山羊的脸和人类的脸构造不同,但凉介却觉得它们的脸和自己的脸并没有很大的差异。
凉介依然坐着仰望这片原生林。光柱从树上穿透而来,父亲仿佛就吊挂在那里。凉介低下头,再度凝视着斑斑的脸。
「我并不晓得。虽然对葬礼有印象,但不是记得很清楚。我和母亲搬离那里,辗转在各地生活。不过,有一天母亲告诉我父亲上吊的地点,于是我高中的时候就独自跑到那座森林里去,结果却令我相当失望。那是一个到处都是垃圾、红褐色的麻栎好不容易才长成大树般的简陋森林。一想到父亲竟然死在这样的地方,我就愤怒得无以复加。」
凉介双手捧着斑斑的脸颊。斑斑虽然左右摇着头,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它把鼻尖朝向凉介的脸,接着开始舔舐凉介嘴边。
凉介抱紧斑斑,他的脸颊贴着斑斑的脸。斑斑的身上散发出兽类的味道。与其说是兽类的气味,不如说是生物肌肤的味道,其中还混有树林的芳香。斑斑叫了起来,其他的山羊仿佛等待许久般,也跟着叫了起来。
凉介的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心情。他放开斑斑,仔细观察野生山羊的脸。山羊的瞳孔形成一道道金色横线,凉介看得入迷,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你在变成山羊前是什么呢?」
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蠢。
凉介站了起来,再次仰望这片原生林。
「这是哪里?斑斑。」
不知为何,他一开口,那头黑色的山羊竟然走近他。黑羊和斑斑一样,以鼻头抵住凉介的腰部。从这头山羊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上次偶然与它相遇时的紧张感。斑斑和黑色山羊开始一起推着凉介。
凉介和山羊群一起经过巨木旁。他踩过脚下黏滑的青苔,小心翼翼地在阴暗茂密的气根丛林中前进。
不久,凉介来到原生林的边界。这里已经不见细叶榕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阔叶树的杂木林。繁盛的叶片形成的天伞消失,阳光一口气倾注而下。阳光投射处是微微高起而突出、仅有数公尺高的小丘。但是,凉介一爬上去,就看到森林对面湛蓝的海洋闪耀粼粼波光。
16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比预期花了更多时间。
凉介像是被山羊群护送般从岛的西北侧下山,从那里沿着陌生的海岸线往回走,因为他想避开可能等着他的睦所在的森林道路。看到桥叔家旁边废弃的港口时,太阳已经西斜,眼前的大海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凉介拖着疲惫的脚步前进。
穿过蔗田,凉介走在石子路上往桥叔家前进,没多久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凉介跑了起来。桥叔家已经亮起灯光,在晕黄的光线中,可以看到山羊及两个人影。
凉介跑了过去。立川注意到他,薰也抬起头来。他们两人正在庭院的桌上摆放碗盘及杯筷。「哇,怎么了,前辈?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菊地哥,怎么了?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凉介也同时问两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本来在民宿等你,但你一直没从山上回来,我们担心死了。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不过,你的脸怎么搞的?」
薰帮他拿来一条湿毛巾。培诺来到凉介脚边,但凉介才要摸它,它就跳着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