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卿跟我取得联络,说是就算绳子套他脖子上也得让上校回家一趟……飞艇我给你准备,请回到家里去,现在马上。”
他背骨松动脱落,似乎都听到了摔在地板上粉碎的声音;而取而代之的是粗大的冰柱直直地贯穿了他的中心。
抑制住手脚的震颤,巴尔塔扎尔回答道。
“这与我,没有关系。”
他用竭力驱使出来的理性,抑制住了随时都可能发颤的言语。
“那个男人是死是活,我都不管。”
“……机长……”
“他死掉就行了,悲惨地死去,他只要去接受那些被他夺去生命的成千上万的人的报应就好。”
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灼烧着他的鬓角,搅乱了他的脑髓。他无法轻易用自己的理性加以制御,在自己体内残存的少许留恋,都化作怨言,侵蚀了他的口腔。(译者注:翻译成“留恋”的地方,原文「未練」,也可以理解为“怯懦”)
“不会有任何人在他枕边,不会有人对一个用金钱和力量支配一切的男人的结局有任何兴趣;而他则最适合无人照料,一个人悄悄死去的结局了……这个话题就说到这儿吧,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已经那么忙了,根本没空去管一个临终的老人究竟会如何。失礼了。”
巴尔塔扎尔渐渐无法抑制住震颤,就要站起身来。他能感觉得到自己是多么狼狈。
雷尼奥尔就要死了。
想想看,这也是当然的事,人都是会死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个怪物也会有迎来死亡的一天。
“机长。”
伊丽莎白站起身来,转到桌子另一边,迅速在巴尔塔扎尔的旁边坐下,将手放在他肩上,再次让他坐了下来。
“请让我对你说些私话,不是以女王的身份,而是以塞西尔。”
巴尔塔扎尔的脚使不上力气,便又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一定只是误会越积越多……这种东西还是全都忘掉为好,否则的话会后悔的。在王国的工作,我会交给其他人的……即使一天也好,请一定回去看看。”
作为私人塞西尔·豪尔,她那样说道。巴尔塔扎尔调整了一下呼吸,拼命地冷静下来思考。
“很遗憾,陛下,不管您的话说得怎么巧妙,我都会不为所动的,我意已决。”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思维,慢慢地重新在嘴角咧起了笑。
“不论面对何种事态都得保持冷静和理智,没有任何价值去顾虑人类的情绪,只要一心想着合理地求索实在的利益。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那个祖父教会我的,就只有这个理念了。那么,就让我忠实这样的理念吧。”
塞西尔的眼眸中,闪耀着同情、悲伤以及可怜之色。
“您一定很轻蔑我吧?那也无所谓。不过陛下您也一样,不过是想利用我去说动雷尼奥尔吧。那样的话,我们难道不是同类吗?不管标榜得多么高尚,人类啊,全都是为谋取私利而行动的。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浑然不觉地,他将积压在内心的东西转换成了话语,难以抑制。
“为人的正确与否,这能有什么意义?赶赴一个临终老人身边,解开误会,握着他的手流着眼泪去和解,这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一个下贱之人即将迎来人生的终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就只是如此吗,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吗?我还有工作,帝国与王国命运的一部分都委任给我了,没有空去管一个人的生死。”
巴尔塔扎尔尽情地倾泻积压在胸中的东西,尽管他也知道这很愚蠢,但就是停不下来。塞西尔的表情渐渐严厉起来,最后瞪着巴尔塔扎尔道。
“……机长……你又不是小孩子……在那儿任性个什么劲儿啊?真是太逊了。”
带着学生时代的口吻,她那么抱怨着。
“你其实愿意去吧?你不是想再见一次爷爷,让他看看自己已经变得无比出色了吗?不要这么固执得出奇啦,谁都不会笑话你的。”
巴尔塔扎尔惨绝地笑道,
“陛下您对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其实愿意去?我任性了?这可真是啊,把我看得太贱了吧。像这种毫无裨益而只是浪费时间的回家,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这么做?跟我讲讲这样做的好处吧。没错,我不是孩子了,让一个大人行动总得让他看看这行动能有多少回头钱吧。”
受到出其不意的一击而动摇的巴尔塔扎尔的思考也只有在吐露出话语的同时才能得以不断调整了。
伊丽莎白没有命令我的权限,而她所能用的方法只有对我动之以情,让我行动。那么,只要舍弃一切人类的情绪不就行了吗?
谁会回家这种地方啊,老头子要死的话让他死就是了。等我灭了贝尔纳财阀以后,就将自己的破口大骂痛痛快快地写成老头子的碑文。
“……机长……你,那么说是认真的吗?”
塞西尔丝毫不隐藏自己的不悦,这么诘问道。巴尔塔扎尔又恢复了从容,冷淡地回答道,
“那是当然了,我已经是大人了嘛。”
“……嗨……会权衡得失就是所谓大人了吗?”
“虽说可能陛下有所不知,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么机长,如果有了利害得失的话,你就会行动吗?”
“如果这事态利害得失非常明了,那么取其利者而行这不是很自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