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幼院,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希实忍不住加强语气回答:
「因为木灵在等你回家,他说要在家里等你回家……」
织绘打断了希实的话。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他了。」
希实的脑海中浮现出斑目的声音。只有在做出某种决定时,才能看到真相。织绘生下了儿子,又拋下儿子。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希实想要问她做出这些决定的理由。
「……为什么不需要了?」
面对希实的发问,织绘很轻松地回答:
「因为木灵变成了我的儿子。」
好像她事先就决定要这么回答。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的儿子——」
她好像在呓语般说完这句话,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父亲很疼爱我。因为他晚年得女,所以对我百般溺爱,他总是把我抱在手上,父亲不管去哪里都带著我,我至今仍然记得父亲白袍触碰在脸颊上的感觉,和消毒水的味道。所以,父亲也对我充满期待,他总是说,希望我继承他开的那家医院。他说,希望我早日成为医生,成为他的左右手。我也打算这么做,我不想嫁人,想要一直陪在父亲身旁,那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应尽的义务。」
织绘目不转睛地看著桌子,滔滔不绝地谈论著自己的事,她流利的语气彷佛在念放在桌上的稿子。她在谈自己的事,却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是,我不够聪明。全都是我母亲的错,我母亲的血液让我变笨了。父亲也经常这么说,那个女人想要当医师娘,才会跑来医院当事务员勾引他。那个女人很有心机,也很放荡。当我出生后,父亲眼中只有我一个人,根本不看我母亲一眼。所以,母亲对我恨之入骨,我至今仍然记得母亲充满愤恨地看著父亲抱著我的神情。」
看著淡淡诉说的织绘,希实的身体感受到隐约的寒意。也许是因为织绘说的话是对她母亲的侮辱,也可能是织绘对父亲的深情令希实感到不自在。
「她一直嫉妒我,即使在后院的栲树上吊自杀时,两眼也一直瞪著我。明明己经死了,却仍然瞪著我。也许我不聪明不光是因为母亲的血液,更因为她的诅咒。我觉得那双眼睛明确地对我说,你休想得到幸福。」
织绘向众人解释说,母亲的诅咒让她变得不幸。
「我很用功读书,连续考了几年,却都没有考进医科大学。最后,父亲对我很失望,咬牙切齿地说,我终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但是,这不可能,因为我一直都是父亲的女儿,是父亲一个人的女儿,是那个女人碍事,是死了之后,仍然对我诅咒的母亲碍事。」
原来她一直带著这种想法活著。希实心想。她带著这种想法,活了这么多年——。
「都怪那个女人,所以我无法回应父亲的期待,之后也出了不少错……。但是,我以为还有机会,虽然我无法回应父亲的期待,但只要生下能够回应父亲期待的孩子,父亲一定会很高兴……。幸运的是,那时候,我在大学附属医院工作,周围有很多优秀的医生,我接近了其中最聪明的医生。」
希实听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他是有妇之夫,他明确地告诉我,和我只是玩玩而已,叫我不要当真。我当然无所谓,因为我只想要他的孩子,想要一个和他一样优秀的孩子,一个可以得到父亲原谅的孩子……」
织绘的眼睛奇妙地扭曲著。希实不发一语,等待织绘的下文。
「所以,当我得知怀了木灵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我终于可以找回父亲的爱了,和父亲之间一定可以恢复以往的关系。」
原来这就是她做出第一个决定的理由。希实说不出话。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期待木灵的到来吗?你是因为这个理由生下那个孩子吗?
「父亲说,他无法原谅我生下父不详的孩子,但我以为只要把孩子生下来,父亲就会谅解的,也会瞭解我是为了他而怀了这个孩子。遗憾的是,父亲在木灵出生之前就死了。不过,木灵真的很优秀,在一岁测智商时,说他是天才……」
织绘眼中泛著泪光,陶醉地说道,她身体颤抖,满意地叹了一口气,彷佛在回味当时的幸福。这时暮林嘴角带著笑容问织绘: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觉得不需要木灵了呢?」
织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冷冷地回答说:
「……在考幼稚园时落榜了,我觉得可能因为是单亲的关系,所以只好放弃了,没想到考小学时又落榜了,我终于知道,原来木灵和我一样是笨蛋。」
才不是这样。希实咬著嘴唇。木灵才不笨,是你不瞭解他,他每次考试的分数都很高,老师在家庭访问时也称赞他,说他的成绩最近越来越稳定了。最重要的是,木灵很善良,即使对我也很好,你只是太不瞭解木灵。正因为你从来不注意他,才会不瞭解他。
然而,织绘并没有察觉希实的愤怒,用没有起伏的声音继续说道:
「因为,我觉得去育幼院对木灵来说比较好,我不需要他,还把他留在身边,他应该也很痛苦……」
晚上十一点之前,织绘离开了面包坊。暮林问她,是不是回木灵那里,织绘轻轻地摇头。那你要去哪里?暮林追问道,织绘对他露出警戒的眼神。不管我去哪里都好,和你们没有关系。
「……那个女人也许说得对。」
希实坐在织绘刚才坐的座位上轻声嘟囔。
「木灵去育幼院也许比较好。至少比留在那种母亲身边好。」
她真心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要也罢的父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