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拿下墨镜了。那双眼看的不是京辅,而是河面。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阵子。过段时间后终于——
「第一次吗?」
——直树率先开口。在问什么用关节想也知道。京辅答「……是啊」,微微地点了下头。直树吐出一口烟雾,笑著说:
「哈哈。那所学校里到处都是杀人鬼,你还待了半年不是?」
「…………………………」
「罢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啦。要是让学生们乱砍乱杀,刻意收集人才就没意义了,也不需要安排教学。请那么多老师等于做白工。不过话又说回来——」
直树的目光移到京辅身上。脸上表情消失,换上一双认真的眼神——
「你只是没亲眼看过罢了,去那所学院上课的学生,几乎全都是干过杀人勾当才入学的。」
——他看著京辅说出这番话来。
这恐怕正是京辅至今为止不愿面对的事实……
「你之前说过的好人、风趣的人、不讨人厌的家伙、值得尊敬的人,他们全都杀过人。像你或绫花、锐利这种的,我们姑且不论……但学院里的学生至少都杀过一个,甚至还有杀更多人的家伙在不是吗?跟那些人相处的日子『快乐』吗?剩下的两年半,跟他们一起挥洒青春真的『不赖』吗?」
面对直树一连串提问,京辅无从反应,也不晓得该怎么反驳。
先前一直觉得模糊不清的事物,如今突然现出轮廓,伴随沉甸甸的真实感,朝京辅重重地扑过来。
那是恐惧与厌恶。京辅进到炼狱更生学院后,这两种感率现出现——之后又 在半年的学院生活中磨耗,逐渐变淡。
他手掌紧握成拳,牙根咬得死紧。直树则吐了口烟说:
「我跟早苗一直瞒著工作的事不讲,京辅……都是为了不把你们两人卷入这个世界里。」
「——咦?」
「我们积极承接海外工作、几乎不回家的理由也是这个。我跟早苗做的不是什么正派工作,时常与危险为伍……像刚才那样,出现人员伤亡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说,我们才会小心出入,刻意不让这边的事波及到你们。都小心防范了,却——」
直树咬烂香菸,额际浮现青筋。皮手套嘎吱作响。
「却还是变成这样……!」
「…………唔。」
父亲身上迸出的怒气让京辅瑟缩了一下,一股歉疚感占据心头。
要说京辅为什么会进入炼狱更生学院,除了遗传自父母的优秀身体机能外,还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仗著身体强健乱闹。他-心只想保护妹妹,闹到最后得让家人出面收拾残局。想想实在很惭愧……
「对、对不起。要是我更争气点,事情就不会——」
「——啊?」
当京辅提心吊胆地道歉时,直树突然拋去一记眼刀。
(要、要被打了!?)京辅一想到这就绷紧身体,直树则对他说:
「你道什么歉啊,臭小鬼?又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才对。紧要关头时,没能及时保护你。」
「……………………什么?」
京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打出娘胎来十五年,直树几乎不曾对京辅说抱歉。 虽然他会对绫花或早苗道歉,却对京辅特别严厉,所以京辅万万也没想到老爸会对 自己道歉。
面对一脸困惑的京辅,直树继续把话说白。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你到底。死验开始前就说过了,我绝不会让他们碰你或绫花一根手指头……一定要让你们退学成功。我要早点带你们脱离这种烂地方,带你们回原来的世界去。等事成后,京辅——」
直树脸上狠戾的表情消失,笑意浮现。
「我们再全家一起吃顿美味的大餐吧?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老爸……」
目睹那强而有力的笑容,盘踞在心头的恐惧与不安全都嘶地一声……逐渐消融殆尽。父亲一直是个令京辅畏惧的对象,如今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可靠。
一股难为情的感觉涌现心头,京辅赶忙将脸别开。
似乎是想掩饰那自然而然绽放笑靥的脸颊,他边搔颊肉边说:
「哦、嗯……说得也是,就这么办吧。该怎么说才好,真的很……那个……谢啦?老爸不愧是老爸。虽然我老说些话来顶你,但总归一句话……我、我很尊敬你 喔,臭老爸!」
「——啊?」
京辅才刚说完这串话,直树的态度就变了。和缓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身上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让京辅浑身发凉。
晃眼看去,直树正眯起一只眼睛,眉宇间出现皱纹。京辅心想应该是那个字眼激怒直树,立刻慌慌张张地辩解道:
「不、不是……不是那样啦!会在老爸前面加个『臭』字只是想掩饰害羞,并不 是想呛你,也不是在使坏,所以说,那个——」
虽然京辅努力解释,直树却没去搭理他。他朝河畔一踩并逼近京辅,一把抓住他的肩口。接著蛮横地扯过手臂——
「唔哇啊啊啊!?对、对不——」
「对岸有狙击手!大家快到岩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