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已经拿掉了。零子凝视炼子时嘴边带著微笑,但她哭到眼皮红肿、脸上清楚可见泪痕,在在道出内心感受。
「你也知道,这孩子不戴『安全装置』的话,一切情感都会跟『杀戮』行为连结……所以她一直要小心翼翼、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对身为炼子母亲的我也是一样,应该说情感越是强烈,去除『安全装置』时就更需要严加注意。我跟小圣她们
不一样,身体很虚弱,所以得加倍小心……若是没牢笼或屏障阻隔、或没把她绑得牢牢实实,根本不可能跟除去面具的炼子好好相处。事实上,我也有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她手里。」
零子面露苦笑,从白衣内侧暗袋里取出扁平的银白色水壶。她开启瓶盖,咕噜咕噜地喝著。
之后又用白衣的袖子擦拭嘴角,吐出带著酒臭的叹息……
「……我想,你应该不明白我的感受吧。我很想搂著心爱的女儿、摩娑她的脸颊,你不明白想做却做不成的我有多懊恼。话说回来,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明明很喜欢炼子,很爱这个女儿……但看到她回应自己的心情,认真起来杀人时,我心里感觉到的既不是爱也不是喜悦……而是恐惧和战栗。因为这样,所以我明白。你一方面对炼子抱有好感,一方面又想自欺欺人、欲盖弥彰,那种心情我瞭然于心。我都……明、白……不过——……」
泪水自零子双眸中溃堤。
握住水壶的手捏得更紧,她咬紧牙关。
「不过,我还是很不甘心————!一直以来不断困扰著我、折磨我的事,才短短一瞬间就……突然冒出一个跟炼子相处没多久的外人,那个人三两下就化解这层屏障!这样根本说不过去,实在太过分了……炼子一直以来只能任由杀意主宰,自从遇到你之后,她就学会控制杀意,感情也越来越丰富,还露出至今为止不曾看过的表情……我改变不了炼子,你却不费吹灰之力改变她……呜呜。她明明是个好孩子……不管我说什么都会乖乖听话,总是把我摆在第一位,最喜欢我了……在炼子心里,我明明……明明是最重要的存在————!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零子将水壶拋到一旁,一股脑地朝躺有炼子的床趴过去。透过盖在她身上的棉被缝隙,隐约听到闷闷的声音传出。
「我懂……我都懂,真的!全都是因为我太自私了。炼子是造来当道具的,我却希望她最起码能过过人类的生活……是我送女儿来这所学院上学的。到最后,炼子变得充满人性,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身为一个道具或许不应该这样,但这样正好,正是我所期望的改变。我应该要尽全力支持她才对。但到头来,我却——」
伸出去的手开始使力。
紧紧抱住陷入沉睡的炼子,零子的肩膀阵阵发抖。
「就因为我觉得不甘心……对京辅同学又羡慕又嫉妒,才会设法践踏炼子的心意。我实在太差劲了……跟小孩子没两样。我才是,我才像个孩子……真希望自己能成熟点。变得更体贴。如果我一直很坚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妈妈对不起你,炼子……对不起————……」
「打、打扰一下……零子老师。」
零子持续哭著道歉,京辅则小心翼翼地向她搭话。
「嗯——」
零子暂停道歉的动作,接著撑起身体。
她用白衣袖口擦擦眼角,睁著红肿的眼看他——
「……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件事想询问一下……」
京辅的视线自零子眼畔移向床边睡枕处——移到沉睡的炼子身上,开始注视著她。体育祭结束后,他内心就一直有个疑问悬在那。
「炼子怎么还没醒过来?」
「——————」
剎那间,零子脸色大变。
「…………这件事啊。」她垂下眼眸说:
「难怪你会问了……我还没跟你说过吧……」
一句自言自语后,零子拿起眼镜戴上。当她再次看向京辅时,眼里又取回锐利的光芒。
「京辅同学。」
「…………是。」
京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零子则从椅子上站起——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 × ×
零子带他来到某个地方,是旧校舍屋顶。
关上铁门、替门上锁后,放眼望去三百六十度皆笼罩在深蓝色的夜色里。零子的白衣迎风飘扬,有如鬼魂般虚幻地摆荡。
「好了——」
零子的背往铁栏杆靠去,接著将脸转向京辅。
在没有亮光的情形下看不清表情。或许是酒和眼泪作祟,零子的声音听起来既乾涩又沙哑。
「京辅同学。接下来我要说些话,你别跟其他人说可以吗?」
「…………我明白了。」
「好。那么,我就先问你个问题。你对炼子的事了解多少?好比兴趣、喜欢的东西、三围——」
「咦?这、这个嘛……大致上来说,兴趣应该是听音乐吧。她老是在听。喜欢的东西也是音乐?像是硬核或死亡金属之类的。三围的话,我想想……」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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