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不会学校的课题是当然的。看不懂设计图是当然的。
如果课题、提供的设计图——本来就『有缺陷』——那么知道『完美』答案的直人只会觉得矛盾。
「所以,我想我一定是第一个吧.我来帮你——『上课』。马上速成。是本小姐玛莉·蓓尔·布列格亲自为你专门设计的专用课程喔。把耳朵掏干净听仔细了。」
听到这句话,直人发出咕噜一声的吞口水声。
他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凝视玛莉。
直人露出认真的表情,唯恐错过玛莉的一言一语、甚至是一举手一投足。
而玛莉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上课——
「——请你在脑中分解。以上,课程结束。」
——课程以一句话就结束了。
「…………………………嗄?」
直人露出彷佛空欢喜一场的表情,板起脸来。
你在取笑我吗?——那表情就像是濒临愤怒边缘似地,但玛莉不以为意地继续说:
「既然你看得到答案,只要分解答案,将之逆推回去就行了。」
「逆推……?」
「你大概……不,我敢确定,是处于宛如在演奏开始前就听见交响乐声的状态。」
「…………」
「一旦交响乐响起,你就会对差劲的声音失望。于是将所有乐器、所有演奏者一一辨认出来,找出问题点以后重新奏乐,就这样反覆修正——最后变成别的曲子。你心里有底吗?」
玛莉的问题,让直人陷入沉默。
但看到他惊愕的表情,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脸上写着「你为什么了解到这种地步」。
「你需要的不是设计图,而是乐谱。你和我们钟表技师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掌握截然不同的东西——」
玛莉摇摇头。
「——不,或许连乐谱都不是。是波形图吗?总而言之,你对齿轮的理解,和普通人截然不同。那就是教学书和感觉出现落差的原因。你看见的是连动、音乐……也就是『流动』。」
——举例来说,对,就和光一样。
光同时具有『粒子』与『波』的性质。
光究竟是粒子还是波,据说这个问题让旧时代的科学家伤透脑筋。
如果将齿轮比喻为光——现行齿轮技术只视为『粒子』的东西,见浦直人将之当成『波』理解。
没有人教他,他便极其自然地——当成『声音』聆听。
而极其不讲理、也不合理的是,他的答案也是对的。
就像光既是『粒子』也是『波』一檬——
只要这样思考,就解释得通了。
尽管拥有比全世界任何人都还能正确地掌握齿轮机械构造的才能,为什么却连初阶技术都一知半解。
那是因为他,直人,这个可恶的天才——受到彻底错误的教育。
至少——对直人而言,普通齿轮技术统统都只是枷锁。
这是当然的吧。这是不言而喻的吧。这是必然的吧。
只学到齿轮是『粒子』这个知识,是不可能理解并说明表现得像『波』的齿轮的……
正因为如此,直人需要的不是理论化的技术。
只需要——认识自己的感觉而已。
「你不必想着要修理。你不必想着要组合。你该做的是——分解并逆推回去。」
在脑中完美地建构而成的意象。
只要彻底分解与实物相同的『完成的空想』、反转其工程,那将成为直人专用的设计图。
上完课的直人盯着玛莉不放。
他的视线混合了尊敬、称赞与羡慕。
过去在『技师团』时,同僚技师也数度给予玛莉这种注目礼,那是称赞她是天才的目光。
而现在偏偏是直人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玛莉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同时也感到屈辱,所以刻意冷漠地加重语气说:
「来,这次轮到你教我了……!」
●
……我并不是天才。
玛莉承认了这个事实,心情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自己只是冒牌货,只是拚命粉饰满腔的自卑。
真正的天才。那是像姊姊、爸爸那样的人——或是眼前这个教人火大的变态。
玛莉有才能。也付出努力。还交出了成果。
但就只是那样。
无法突破窠臼。就算比谁都擅长运用别人创造的东西,却无法创造前所未闻的崭新事物。
无法只靠自己的力量,将谁都办不到的事化为可能。
正因为比谁都明白这点,所以玛莉规定自己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