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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持新鲜感这点上,威斯曼无疑也是个天才。他总有说不完的丰富话题,那些来自他广博见闻的小故事令国常路佩服不已。
从最新发表的物理学内容到希腊悲剧,从东南亚殖民地问题到今年的流行时尚。甚至是从心理学实验到党干部的八卦。即使聊天的内容总是不断跳跃,每一个话题都能在正确的引用与他天生的洞察力下,引导出一般人想不出的结论。有时就连他形容为铁面具的国常路都会被逗得莞尔微笑。
这种时候的威斯曼看上去意气风发。
两人谈话时,国常路几乎都负责听,唯有谈及与日本相关的事物时才会扭转主客立场。关于日本的文化、风土民情、地理历史……威斯曼不放过任何细节地追问。每当国常路竭尽所知地回答之后,他也总是双眼发光,兴奋地说:
「好棒啊。我总有一天要去日本看看。神秘的国度,人与人之间讲求和谐的国家,真是太美好了。」
说完之后,也一定都会发出向往的叹息。客观来说,威斯曼对日本的知识实在相当偏颇。
在阐述完对木造建筑或日本政治型态的敏锐观察之后,他会用认真的表情问:
「对了,日本陆军主要是由武士和忍者构成的吧?你是武士?还是忍者?」
或是这么问:
「中尉会使分身术吗?土遁术呢?」
看他的样子不像故意开玩笑。恐怕是因为他只能从书本中获取知识,因而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分界。从威斯曼身上,有时看得到这种因知识过剩导致与现实失衡的地方。
成人与儿童。
聪颖的头脑与无邪的好奇心。
以为他要用严肃的态度阐扬议论,结果依旧玩着幼稚的恶作剧,并为此开心不已。
国常路很快发现,他是位拥有奇妙双重性格的青年。
(不过,和他相处才是最麻烦的,相较之下其他研究者还算好应付的类型。)
虽然没有说出口,国常路内心确实如此看待威斯曼。其他人表露出明显的敌意,相较之下容易理解。威斯曼却将真心隐藏在迷彩般的非凡智慧之下,让人难以捉摸。
乍看之下,经常一起用餐谈话的两人已培养出交情,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严格来说,这个人还未对我敞开心房——就像那个「石板」一样。)
一边听着威斯曼开朗的谈话,国常路在心中暗自思考。
他在踏上这个国家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要用两个简单的原则克服。
一个是对人以礼相待。
如同第一天在教堂前鞠躬的态度,彻底理解对方的背景与文化后,还要秉持最大诚意与对方相处。
而另一个原则就是——
贯彻自我意志。贯彻接受先进教育的军人意志,贯彻身为司掌阴阳道家系的宗主意志,同时也贯彻身为一个日本人的国常路大觉个人的意志。
国常路有着这样的信念。
各种进度的停滞,都在那个星期天,某位女性出现后获得改善。
因为会感到难为情,所以国常路一辈子都不打算承认,与这位女性的邂逅对他而言,于公于私都是重大事件。
当时,国常路坐在旧城区的咖啡厅角落,阅读从日本带来的书。
这里供应美味的冰滴咖啡,适度的嘈杂也令人心情放松,从上星期开始国常路就经常上门光顾。另外,最近的午餐他几乎都吃露天摊贩的食物解决。
和那名叫约翰的老板早已混熟,每次总能站着和他聊上一会儿。
今天也先在约翰的摊子上吃了香肠后,才来这间咖啡厅用眼睛追逐铅字。
就在此时——
「……如果我弄错了非常抱歉,您该不会是日本陆军的国常路中尉吧?」
被一口侬软口音的德语搭讪,国常路从书中抬起头,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站在眼前的是一位拥有惊人美貌的女性。
闪闪发光的银发,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珠。纤细的四肢与楚楚动人的气质。国常路懂得一点人相学,这种连内在都散发光彩的美丽女性,在日本或德国都很难遇见。
「……是的,我就是国常路。」
带着一点羞涩,国常路这么回答。女性睁大双眼说:
「啊、太好了。我好担心要是认错该怎么办呢。」
她换上开心的笑容这么说,手放在胸前,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少女般的姿态清纯动人。
这时,国常路也已猜出她的身分。这次轮到他发问。站起身来,伸出手。
「您是克罗蒂雅小姐吧?阿道夫的姐姐。」
「哎呀,原来中尉擅长推理吗?」
「一看就知道了,你们长得很像。」
在德勒斯登,要找到散发如此卓越气质的人并不容易。想当然耳,她必然是拥有不可多得天才血统的两大巨头之一。这位女性——克罗蒂雅·威斯曼开心地握住国常路的手,微微一笑。
「久仰大名,中尉。终于见面了。」
茌国常路来到此地时,克罗蒂雅正好前往柏林,因此这两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