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义大利时目睹的罗马竞技场,令国常路留下的印象反而更深刻。
(虽然有微弱的嘈杂声和脉动,但感觉上母体似乎并不存在此处。)
国常路一边闭目探索石板的气息,一边这么思考。
(在这里的只是个空壳?还是依然沉眠未醒——)
「如何?知道什么了吗?」
威斯曼面带笑容地凑过来问。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揶揄或瞧不起人的感觉,但也听得出他并不真的抱持期待。正如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印象,说话的口吻轻佻,难以捉摸。
「——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国常路静静摇头。
「是吗?」
威斯曼也不再继续深究。
「那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你来的事已经通知全体研究员,所以你可以自由走走看看。还有,晚餐一起吃吧。说些日本的事让我听听。」
单方面以德语说完这一连串内容后,威斯曼自行离开。国常路在心里做出感想:
(果然是个奇怪的男人。)
异于常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目送他踩着跳舞般的脚步消失在柱子后方,国常路才再次转身面对「石板」。「石板」左右两边都设置照明灯,投射出明亮的光线。前方设有机械,正不断测量、记录各种资料。国常路不经意地走近——
「咦!」
所有灯号突然一起亮起红光,同时发出「哔哔」的警示音。国常路不知所措,皱起眉头四下张望。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正打算找个懂得操作这些机械的研究员来时,躲在柱子后方的威斯曼突然探出上半身。
「啊哈哈哈,你又上当了!」
一张脸笑得像孩子似的。只见他手中握着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指尖按下其中一个按钮,红光与警示音立即停止。
看来,测量装置是为了故意吓唬国常路而特地布置的机关。
「中尉,你虽然老板着脸,惊吓起来的表情倒挺好玩的呢。」
威斯曼笑得肩膀抖动,说完这句话后,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国常路目送他的背影心想:
「——哎呀,看来前途堪虑。」
这个预测,恐怕是非常正确的。
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星期。虽是以「用东洋易学观点解析『石板』」的名义远渡重洋来到德勒斯登,国常路初过威斯曼时隐约预感的不安,果然是几乎准确。
首先,关于对「石板」的探索,这件事本身已令国常路感到棘手。从「石板」上感受到的氛围,打从一开始就毫无变化。
举例来说,这种感觉就像一直在没有半只鱼的池塘垂钓。无论钓鱼技术多高明,池塘里既然没有鱼,自然无从发挥实力。「石板」简直就像光靠一个晚上的大雨临时形成的水洼般,既不自然又有明显的斧凿痕迹。
(这到底该如何解释呢……)
自古以来,国常路家便以阴阳道主宰的身分存在于日本的地下世界。明治维新后,根据太政官制被收编入星学局,确立其国家级咒术守护者的地位。
这样的发展虽然可站在「被收编」的角度来看,另一方面也可视为国常路家的主动介入。
从此之后,国常路大觉便同时拥有陆军中尉及掌理日本魔法咒术界的国常路家宗主,两种不同领域的身分。
尽管这位国常路家宗主年纪尚轻,但是他确实继承了千年以来的玄奥秘技。然而,现在他面对的,恐怕却是历代祖先皆未曾见识过的物体,以方法论而言,性质也完全迥异。
说得简单一点,国常路现在内心只有巨大的困惑。
不只如此,在教堂里工作的研究员不合作的态度,也是造成国常路工作受阻的原因之一。
国常路每天都会来到这地底空间,除了观察「石板」本身,也阅读教堂里的古老文献或翻阅至今为止的研究资料,以积极的态度从事各种活动。然而,不可否认他仍是个外来者,还是会有怎样都弄不明白的部分,需要从周围工作的白袍研究员获得资讯。
可是,每当这种时候,他们回应的都是冷淡的忽视,或是装作听不懂国常路说的话。好不容易愿意提供协助,也多半伴随不耐烦的叹息或啧声,使得国常路几乎不曾顺利达到查询的目的。
国常路不是纤细脆弱的人,不会轻易为这种事而受伤,只是多少仍对因此而迟缓的进度感到可惜。
无论哪里的社会,对异端份子都有排挤的倾向。国常路再次体认到这个事实。
幸好,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支持国常路。只有一个人不带丝毫偏见,总是开朗、随和又亲切地对待他。那就是这个临时研究所的最高负责人,也是第三帝国两大天才巨头之一的阿道夫·K·威斯曼。
甚至可以说,他从一开始就对国常路抱持善意。每当国常路遇到疑问,他就会立刻为他说明;国常路感到困惑时,他也会拨出自己的时间提供仔细的协助,直到问题解决。
老实说,要是没有威斯曼,国常路将会因人际关系的受挫而一事无成,落入不得不收拾行囊回国的下场。
就这层面而言,国常路对威斯曼心怀感谢。
不只在工作方面。
私底下,威斯曼也喜欢与国常路共处。午餐时经常配合他的时间一起吃,也曾招待国常路到自己在教堂里借用的房间,一起小酌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