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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狗朗和住在同一间病房的男孩成为好朋友。原本,即使看见他的父母来探病,也只觉得场面温馨,没有其他特殊感想。直到听见他们谈论着出院之后要上哪去玩的话题时,狗朗才发现:
「啊,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被仿佛撕裂全身的哀伤支配,他跑到楼顶角落压抑声音哭泣。
因为不希望自己的眼泪打扰他们的欢乐时光。
即使年幼,狗朗也有自己的尊严。
没想到,出院后等待着他的却是更残酷的命运,相较之下,住院生活还算好得多。
事情的开端,是最初照顾他的亲戚家发生火灾,使叔叔和婶婶就此身亡的意外。
叔叔是父亲的弟弟,他们夫妻俩都是非常随和的好人,也打从心底同情狗朗的境遇,在他出院时第一个出面争取监护权。夫妻俩也送狗朗上小学。
当然,心里的伤并未完全痊愈,但狗朗仍是个坚强的孩子。怀着对叔叔婶婶的感谢,决定为了家人展开新生活。
那之后,不到一年就发生火灾。
火灾的原因是隔壁邻居家失火延烧。当时是半夜,叔叔婶婶及狗朗都已入睡,对火灾浑然未觉。
很快地,从隔壁飘来的黑烟充满家中各处,三人都陷入一氧化碳中毒的状态。
狗朗的房间正好位于靠大马路的一侧,幸运地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消防队员救出。但是,寝室靠近起火邻居家的叔叔婶婶却双双未能获救。事后前来调查的警官告知两人都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离世,希望这样多少能够安慰狗朗。
无论是卡车冲撞事故或这次的火灾,所有过程之中,狗朗都没有任何过失。
再怎么说,他也是被害人。
然而,连续两次遭逢全家身亡的事故,两次都只有狗朗存活下来。就算不是太迷信的人,就算是平常有点见识涵养的人,要他们百分之百打从心底否认,这仿佛传染一般的「死」与狗朗之间毫无因果关系,确实是强人所难。
当然,谁也没有勇气公开说出口。
若是那么说了,就会变成歧视。
那是绝对不合理的事。
这么小的孩子,他有什么错呢?
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理性,也很清楚这些。可是,一旦谈到狗朗将来该怎么办时,没有一个亲戚愿意伸出援手负责照顾他。其中有人这么说:
「不,我自己是无所谓啦,但我太太她有点介意……」
表情带着罪恶感。
也有人如此辩解:
「我家现在生活也不好过,房子又狭小……再说,要是真发生什么,我害怕自己会怪罪到狗朗身上……」
说这话的人选比较诚实。
这不是经济能力的问题,也不是家庭环境的问题。要是遭遇不幸,或许会下意识地把责任推到狗朗身上。
「瘟神」。
没有人想把可能扰乱平稳日常的因素带回家。最后,由一个远房亲戚的男人收养了狗朗。
任谁看来都知道,男人的目的是狗朗父母留下的遗产。然而,所有亲戚却在心知肚明的状态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男人曾结过婚,但老婆已经跑了。现在一个人住在仅有三坪大的老公寓里。
男人不但酒精中毒,还是个赌鬼,身上背着债。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过正常生活的可能性。年幼的狗朗明知如此,仍毫无怨言地搬到男人家生活。
第一天只有怒骂,但到第三天就开始暴力相向。男人丝毫没有做好必须照顾小男孩的准备,完全没把狗朗放在心上,三餐也有一顿没一顿地给。狗朗就这样过了好一段日子。
学校几乎没办法去上。
为了活下去,必须用尽一切力气。狗朗咬紧牙根,不让眼泪流下来,忍受着这样的环境。男人很快花光狗朗双亲的遗产,打输小钢珠或只是看不顺眼他的长相,都能成为男人对狗朗拳打脚踢的理由。男人动不动就骂他:
瘟神。
你怎么不去死。
如果没有与生俱来的强韧意志力,说不定狗朗早就照男人所说的做了。
然而,这样的生活却突然告终,从某天起,男人完全不回家了。理由是什么,狗朗也不确定。说不定是遭到意外事故,也可能被卷入什么纠纷。
不过最有可能的,应该单纯是他放弃与狗朗的生活吧。最近,男人似乎和一个欢场女子情投意合,一定是住进对方家里了。狗朗等了三天、四天、一个星期,最后终于判断自己是被抛弃了。那时,他除了极度营养失调外,还整天咳嗽不止。
可能是支气管炎,更糟的状况甚至可能是肺炎,但别说去医院,他连去便利商店买个热饮喝的钱都没有。
狗朗尽可能穿上所有衣服,开始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已经不能再给谁添麻烦了。
如此而已。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来。他仍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就这样,终于来到山脚下。
一路相连的街灯到此已中断,周遭是一片银白世界。在水银灯般淡淡的光芒笼罩下,狗朗踉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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