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情绪梗在喉咙深处,泪水却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这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局面。
「不要自以为长得稍微可爱一点,只要哭就会有人原谅你,那你就错了!」
那人唾骂著啐了一声,往我的肩膀打了一下。
我并不想哭,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软弱的证明当成武器。
我想回嘴,可惜颤抖的双唇没那么容易张开。
相反的,我看见她们的嘴唇扭曲成恶意的形状,只要一个人出手,就像宣告开战的炮声响起,把我的心当成她们练习射撃的标靶。
「恶心的女人!」
「还不快跪下道歉,人渣!」
「把钱包拿出来还钱啊,垃圾女骗子!」
「想要钱就把你瘦弱的身体拿去卖吧,臭女人!」
「少装无辜了,说话啊,这个败类!」
碰碰碰碰碰,嘲讽声如火药接连爆炸。怒骂声一出,接著又填补上另一发怒骂的弹药,我的身体左右摇晃,遭到忽前忽后的攻击,犹如一块布满了洞的起士。
沥青般沉重的情感纠缠住我,突破千种夜羽的假面障壁,钻入内心的隙缝,试图从内部染上漆黑。
「住口!说得这么过火,你们和千种同学有什么两样!」
不管是学生会长嘹亮的嗓音,还是群众七嘴八舌的吵杂声,听起来都距离我非常遥远。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不论喉咙、手脚或是内心都无法自由行动。无形的锁链束缚住我的身体,止不住的泪水脏污了我的脸庞,让我深觉自己的可悲。
为什么我这么无能为力?我明明努力洗心革面,让自己变身成天鹅了啊。
无力的我只是丑陋的生物,在我心里这么想的瞬间,地面缓慢龟裂,脚边感觉有如陷入无底沼泽。冰冷的水很快地淹没大腿、腰间和胸瞠,最后来到嘴边,如蛞蝓爬上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遭到重重泥浆固定,再也无法动弹。
这里是海底。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充斥著虚无与噩梦的黑暗景色。
无法仰望美丽的晴空,清香的微风也消失无踪,这个世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我听见牢牢扣住的心锁弹开的声音,胆小又软弱的千种夜羽这个人格被深海中令人绝望的压力静静压垮。我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彷佛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
*
我讨厌丑陋的家伙。
看见蚂蚁搬运燕尾蝶的时候,那景象就像一艘帆船,力气虽小却非常团结努力,实在令人感动!这类牧歌般的感想完全没有出现在我心里。
一群家伙聚集起来把优雅又美丽的事物当成食物,我心里有的只是厌恶感。
这么说对为了努力生存下去却被夺走食粮的蚂蚁太可怜了?蠢话连篇,那些小虫子根本没有感情,只是高高在上的臭人类擅自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蚂蚁身上,况且为什么只有蚂蚁能得到特殊待遇?
那么燕尾蝶又如何?或是在潮湿的阴影处面临让石头压扁的危机却一动也不动的鼠妇呢?
听见蚂蚁的坏话就觉得蚂蚁可怜,说出这种话正是移情作用的证据。
弱小又没有个性,摒弃自己的主张依附别人,只会依从本能与高层的指示行事,嫉妒自由在天空飞翔的美丽蝴蝶,迫不及待地等著蝴蝶坠落,趁蝴蝶无力抵抗的时候肆意凌虐。他们不过是把自己的情形投射到蚂蚁身上罢了。
丑陋不堪。说起来,我讨厌昆虫,也讨厌同情昆虫的家伙。
然而,此时出现在中庭的景象比那些虫子更丑恶,也更让人厌恶。
纸花如让人踹飞的羽毛在空中飞舞,恶言此起彼落。周围人群兴致盎然地围观,窃声嘲笑著眼前的景象,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拍起照来。
简直和垃圾堆一样,中庭变成恶意盘旋的锅炉,位于漩涡中心的则是千种夜羽。
昨天晚上目睹那起讨厌的诡异事件后,抱著沉闷的心情来上学,结果又遇上更令人不快的情景。
女生们跺著脚,纷纷推挤千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四起,纤细的肩膀哆嗦著,双唇发著抖的千种正在哭泣。
在这种状况下,出面帮助或是保护千种,英姿焕发地拉著她的手逃跑,这种少年漫画里恋爱喜剧漫画主角般的行为根本没人做得到吧。
这些是只有玉树临风,家世背景雄厚,人畜无害心地善良,儿时与美少女有过模糊约定的人获准做出的行为。
很遗憾,我完全不符合以上各项条件。
──不过,有一个理由足以让我采取行动,只有这个理由让我必须挺身而出。
我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或资格为她行动,事情的经过与缘由我也不知道,如果即使如此还是打算帮忙解决眼前的危机──
「……唉,真受不了,不过我这个人就是……饶了我吧。」
这正是通关密语。
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著陈腔滥调,走到了千种夜羽身旁。
嘤嘤啜泣的千种恐怕什么也看不见,这样正好。
其中一个噗噗乱骂的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