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视线中不摇不晃,稳稳地定在空中。
见识十字印,给魔术师这类人的刺激似乎太强了点。
那「力量的呈现」瞬时夺去八十辻父女的心。两人原先的激烈争执,和夕子作为武器的婚约话题,全都被虚脱感放逐到最无谓的角落去。
(那也是……魔术吗?)
正典简单几句话送走桦苗和梵,独自留在会客室里深坐椅中。夕子送他们出门后似乎是直接回到自己房间,没进过会客室。
(这也难怪。)
作父亲的难免挂意女儿,但身为魔术师的他,心思还是放在十字印的模样上。
正典的「书式」是以手指动作,夕子的「架空」则是在五指尖之间,构成各自所认为最合适、最完美的五芒星。
然而「业」造成的杂讯或误差遍及世间万物,五芒星一旦发显,也必定会受到影响,产生歪曲──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或者说,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这现象极为普遍,并不限于「无信者魔术结社」的魔术师,无论能力多么高强的魔术师、规模多么大的魔术也无法避免。
(明明是这样的……可是那怎么……「十字印」……居然有那么美的东西。)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图案极其单纯,只是两条线交叉成的十字;但别说看不出半点歪曲,还相反地充满著压倒性的方正之美。
那是无数魔术师自古梦寐以求,近来更因为「业」的影响而加深渴望,象徵自身魔术的「完全调和的图形」。
(他们还那么小,怎么……?)
正典祈祷似的交扣十指,抵住额头。
不知是焦虑或嫉妒的火热情绪,从他以为早已乾涸的心底滚滚涌上。当时过于震撼,很快就打发桦苗和梵回去,让正典现在有些后悔,甚至打算请回他们问个明白。可是──
「我哪能那么做啊!」
正典低声怒骂。不过,假如真的促成夕子和桦苗的婚事──尽管在对话中,也曾怀疑那只是夕子编的谎──不就有机会研究他们了?在如此诱惑煽动下──
「怎么可以!」
为了女儿,正典又破口大骂。传承历代知识的魔术师,和扶养独生女的父亲两种身分,使他天人交战,僵著动也不动。理智虽告诉他,矜持愚昧可笑、私情不值一提,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决定自己该往哪条路走下去。
所以,他只能乾坐在椅子上,感受自己对那曾经如此接近、众人无不渴望的美丽图形,投注遥不可及、不断膨胀的幻想。
不过,僵著不动让他想到──
(先别管我自己,夕子她怎么想?)
更甚于那些想法的巨大感情,如乌云般在他心中扩散开来。
那阴喑沉重的情绪,名叫──惶恐。
乌云没有因为扩散而稀薄,将他的心逐渐抹黑。
(如果夕子被那种美诱惑,和她当未婚夫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子……)
正典有预感,经过数百年光阴传承至今的「无信者魔术结社」……如今世上仅剩两人的魔术结社,即将面临决定性的一刻。
咕噜。
正典不自觉地缓缓咽动乾渴的喉咙。
祖先苦心构筑的成就,就要毁在自己这一代。
不仅如此,那和他妻子的死不同,并非因意外而丧失。
那是,将使他从探求与传承等魔术师的存在意义上消灭的东西。
名叫梵的少女,在言行间表现的确信。
名叫桦苗的少年,所创造的美丽图形。
在这两者柔声呼唤下,目光很容易遭到吸引的──致命的东西。
也就是,会将自己传承之物变得毫无价值的──真相。
现在开门追上他们,便能够得到的──知识。
更加卓越、深入、强大的魔术体系。
当他拚命压抑如此不断膨胀的苦恼时──
「就要毁了。」
从远处窥得他们所有谈话的年幼少女,刺出这样的话。
「!」
「你长久保护的结社,就要毁了。」
彷佛搓合他所有不安、能将其内心染黑的声音,传进耳里。
正典猛一站起,环顾四周。
「谁!」
声音没有回答。
只是,彷佛要折磨、诅咒他一般继续响起。
「八十辻夕子的心,已经被不偏不斜的真相牵走了。」
「住口!」
即使梧住双耳,也阻止不了那声音。
「拜托,别再说了!」
痛苦得几乎涨破的心,逐渐在胸口形成某种形体。隐隐闪动著逐渐浮现的,是个散发阴暗预感的,纹章。
「躲也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