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你。
「大哥——」
胜之介没穿短外罩和裙裤,仅穿着一身便服。他在淡淡的月光下满脸胡碴。衣服的肩口处显得很凌乱。胜之介无暇顾及身上的装扮,一心一意地赶往这里。
大哥的右脸颊多了一道浅浅的刀伤。
「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胜之介没回答,双眸在黑暗中闪着精光。胜之介盯着笙之介,手按刀柄,刀柄微微离鞘。
「我和你这个窝囊废不一样。」
他的声音如岩石般坚硬。大哥不光是身体,内心都化为岩石。
「我才不会任凭坂崎重秀摆布。」语毕的同时,白光闪动。呆立原地的笙之介根本无暇闪躲,也无法闪躲。两人剑术的实力差距如同大人对上孩童。
笙之介勉强往后跃离,但还是没能避开大哥的刀锋。他一时停住呼吸,左肩到胸口一带感觉到一股强力的冲击,以及像是被热水泼中的灼热。
「被你摆了一道,我哪咽得下这口气。我要断绝古桥家胆小鬼的血脉!」
笙之介因为被砍中的劲道而转身,但紧接着又一刀朝背后袭来。笙之介扑向地面,躲过一刀。眼前逐渐化为一片漆黑。胸口和肩膀无比火热,但又感到通体发寒。
他听见胜之介急促的呼气声,以及踩踏地面的声响。
「你就去阴间和爹会面吧。这也是娘要的结果。」
大哥的声音发颤。还是说,是笙之介自己在颤抖呢?声音犹如潜入水中般听起来好遥远,而且含糊不清。
世上有些父母与孩子的感情水火不容,无法了解彼此。个性天差地远,无法忍受彼此。有时不管怎样,就是无法心意相通。立场与身分会改变想法的真伪。某人守护的重要之物,却被另一个人弃之如敝屣。
笙之介在这里生活,一直目睹着这一切。三河屋的母女,和田屋的和香与老和她吵架的母亲,长堀金吾郎与他的主君,以及主君思念的人;治兵卫失去的爱妻,和他解不开的神秘惨案以及害怕解开谜团后恐将失去什么的恐惧。
只要无法抛弃自己的思念,人们便会拥有想法。只要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尽管面对同样的事物,得到的感想也会天差地远,追求的事物也互有不同。
大哥就像他无法原谅爹一样,同样无法原谅笙之介。尽管诞生在同样的场所,受同样的父母养育,但两人追求的事物截然不同。孰是孰非,无从得知,而这样的提问本身也不具任何意义。
在遥远的年幼时光,自己应该见过大哥的笑脸,但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而笙之介最后一次在大哥面前笑,又是什么时候呢?
好暗。眼前一片漆黑。犹如来到深夜时分。笙之介逐渐被黑暗吞没。
「哇!不好了!」
在黑暗的前方,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喧闹。
「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出来啊!失火啦!失火啦!」
是太一。真是个冒失鬼,哪里失火应该要讲清楚才对啊——
想到这里,笙之介失去意识。
八
笙之介站在古桥家的庭院。
父亲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他正在维护那块小小田地,脖子上围着一条手巾,衣服下摆撩起并塞进衣带里。古桥宗左右卫门没发现笙之介在他背后。他忙着拔除杂草,用铁铲掘土后铺平。他想在这个角落播种新苗。
笙之介默默在后头观看,父亲的背影逐渐远去。他猛然回神时,眼前不再是捣根藩小纳户所住的宅邸庭院,而是一片广阔无边的农田。父亲埋首于工作中,此时正用手巾拭去额头的汗水。他起身挺直背脊,仰望苍穹。天空无比蔚蓝——爹看起来很乐在其中。
我也来帮忙——正当笙之介准备出声叫唤时,突然感觉胸口一带遭人撞击。眼前的农田和古桥宗左右卫门旋即消失。
「血块卡在喉咙里。快让他吐出来!动作快!」
嘶哑的声音传来。笙之介胸口又是一阵撞击,全身晃动。
「笙先生,笙先生,你听得到吗?要撑下去啊!」
这不是武部老师吗?在吼叫什么啊?喊这么大声,学生们会吓坏的。
「笙先生,笙先生。」
咦,是阿金。又是那种哭腔。我知道阿金是爱哭鬼。这次又怎么了?
视野倏然变得昏暗。笙之介陷入沉睡中,仿佛被冲往又深又冷的远方。
有人握住笙之介的手。
是一双小巧柔软的手。感觉好温暖。那双手紧紧包覆笙之介的手。
「古桥先生。」身边传来甜美的女声。对方凑近脸,微微传来呼气。「古桥先生,你听得见吗?」
一旁传来另一名女子的声音。「他眼皮在动呢。小姐,你再试着叫唤几声看看。」
古桥先生——甜美的声音再次叫唤,比刚才更近了。
「听得出我的声音吗?我是和香。」
和香小姐握着我的手吗?
「你振作一点啊。你要是不振作一点,我绝不原谅你。」
和香在生气。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她气得噘起小嘴吗?
和香紧握笙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