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押込御免郎没做出轻率之举,胜之介早晚会无声无息,像一道暗影般出现在笙之介面前,但偏偏代书突然造访笙之介,痛骂他一顿,顺便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幕后黑手就不用说了,连胜之介也大为惊慌。这种情况很适合用「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来形容。
他得赶紧收拾笙之介才行。性急的胜之介采取行动,对一直等待机会围捕他的坂崎重秀而言,可说是天赐良机。
治兵卫虽然不知道背后情况如此复杂,但就结果来看,他要笙之介马上离开富勘长屋的判断无误,而催促笙之介赶快行动的阿金同样判断正确。所以笙之介才会平安无事。
如今胜之介在这里。
——我想解救里江的儿子。
「我已派人去见今坂源右卫门。」
听闻坂崎重秀此言,笙之介马上抬起头。今坂源右卫门是捣根藩的城代家老。
「我向他通报时机已成熟,那些存心辱没望云侯遗志的不忠不义之徒该一网打尽。我早在这之前便持续与一之介互通讯息,一切早准备妥当。就算他们化为飞鸟飞上天也为时晚矣。」
你们的阴谋到此为止——坂崎重秀道。
一之介是城代家老的乳名。坂崎重秀故意用乳名称呼是让胜之介明白,我们重臣间关系紧密,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有办法对抗。
「你死心吧。再继续坚持己见,你将无路可退。你要是返回藩国……不,你踏进江户藩邸一步,你就会以叛逆的身分被囚禁。」
明明是夏夜,但包厢里寒意袭人。尽管咬紧牙关,笙之介全身不住颤抖。
胜之介一动也不动,宛如化为一具人形岩石。
岩石开口说话。「现在的我除了坚持己见,还有什么路可走?反正我早无路可退。」
「听我一言。」
逃走吧——坂崎重秀说。
「只要让命你跑腿的幕后黑手以为古桥胜之介早一步看出事迹败露,逃逸无踪,那就不会有事了。舍弃捣根藩、舍弃藩士的身分、舍弃古桥家,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不会不舍。」
人形岩石再度陷入沉默。半晌过后,大哥的声音再度传来,笙之介感到不同于先前的另一种颤抖。仿佛有人用温水淋向他冰冻的身躯一般。
「要是我逃走的话,我娘会被问罪。」
大哥还会担心母亲的安危。他还保有为人子的一颗心。
太好了。
「要是你被囚禁,里江为了救你会不惜捏造谎言,极力辩解。她就是这样的个性。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她也许会想将罪状都推到别人身上,要是被逼急了,可能会替你顶罪。但你逃出藩外,她就没必要那么做。」
胜之介颓然垂首。
「新嶋家也没办法救她,不过,只要里江削发为尼就不会有事。我是这么打算。」
她的余生就伴随青灯,为宗左右卫门先生祈冥福吧。
「这样对里江也好。」
笙之介心想,父亲会原谅母亲吗?
父亲在世时,可曾爱过母亲?他与母亲结为连理,真的幸福吗?
人形岩石用如同岩石般刚硬的声音问道:「坂崎大人,为何您这般费心保护家母?」
面对他的问题,饭崎重秀提出反问。
「胜之介,你从来不会爱过人吗?」
此话一出,胜之介旋即用破裂的声音大笑。他笑得东倒西歪,双手捧腹,然后定睛瞪视坂崎重秀。蕴藏寒光的一对眸子,几欲从他眼眶中掉出。
「哼,说到底,还不就是情欲。」
龌龊——他大声痛骂,口沫飞溅。
「你才是狗呢。和畜牲没两样!」
坂崎重秀哀伤地静静注视古桥胜之介。
「畜牲不懂爱。」他的声音无比平静。「情爱并非限于男女之间。就算里江是男人,我一样爱她。」
爱她的侠气、她的野心、她的好胜、总是不断追求人生的炽热之心。
「胜之介,我很欣赏里江这个女人。」
我很赏识她。
「尽管人们背地里说她是悍妇,她也没低头,她绝不屈服的强悍让我想到年轻的自己。」
我曾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坂崎重秀道。因为家世的缘故,坂崎家这位长子尽管是人人称颂的厉害人物,但还是当不了家老。
「更何况里江曾是我坂崎家的亲人。可惜造化弄人,无缘成为亲属,而里江的人生也一再受挫。我觉得这样的她既可爱,又值得怜惜。就如同我抱持这样的想法……」
坂崎重秀停顿片刻后接着说道。
「我相信古桥宗左右卫门先生同样怜惜里江,以慈爱包容她。」
一道强劲的波浪打向笙之介心头。他被波浪吞噬,不自主地脱口问道:「坂崎大人您曾和家父交谈吗?家父可曾谈过家母的事……」
坂崎重秀阖上眼,嘴角挂着浅笑地摇摇头,打断笙之介的提问。
「这件事,等日后你娶妻生子再跟你说吧。」
笙之介默默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