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朴,还没习惯江户生活,千万不能招惹人家。」
事实上,押込御免郎(一来也是因为每次都喝酒)不时在村田屋的店门前招惹顾客,治兵卫相当头疼——乡下人是吧。难怪一副窝囊样。他是哪里人?
治兵卫不经意提到笙之介来自总州捣根藩,结果发生一件令治兵卫觉得很稀奇的事。
「什么,你说捣根藩——那个人很惊讶地说。」
——哪里不对吗?
——那名窝囊武士叫什么名字?
「我心想这不是什么得隐瞒的事。」
治兵卫听起来相当痛苦,几欲喘不过气。
「我猜想押込先生该不会也是捣根藩出身,所以才那么惊讶。」
——那名武士尊姓古桥。
旋即发生一件怪事。押込御免更加震惊,还目瞪口呆,接着捧腹大笑。
「他笑弯腰,直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那年轻人的家不久前才被我伪造的文件毁了。这世界真小——押込御免郎笑得东倒西歪。
「接着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愣在一旁的我。他接受委托时要是不清楚伪造文件用于何处及每处细节,不管对方价码再高也不会承接。」
——不知道的话就太没意思了。
笙之介望着紧紧抱头又蜷缩着身子,像要找地洞钻进去的治兵卫,一脸愕然。
这太巧了。治兵卫不自主地说一句「太可怕了」来形容这世界的小,但应该由笙之介说才对。
「我因而得知你的遭遇。我也知情令尊发生的事。」
原来你知道。
这句话宛如回音,在笙之介胸中反复回荡,久久不散。我也知情。我也知情。
「我不知道雇用押込先生陷害令尊的人是谁,只知道是捣根藩的某人。有人居中牵线。」
居中牵线的可能是加野屋。
「那个人不是问清楚委托人的目的才承接工作吗?」
「尽管如此,对方也不会坦言名字和身分。假造身分很简单,而且押込先生也不是笨蛋,过问太多,他自己有生命危险,他不会跨越红线。话说回来不管对方什么人,他都无所谓。只要剧本有趣,能够在当中参一角,他就心满意足了。」
笙之介倒抽一口冷气。这什么怪脾气?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根本不理会正义和善恶吗?
果真如和香所言,他的内心严重扭曲变形
「我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呆立原地。心想怎么回事。」
治兵卫的低语声更沙哑。
「我是否该马上向笙兄透露那个人呢?我心中有过这个念头,但不确定是否为明智之举。」
「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吧!」笙之介不自主地厉声一喝,治兵卫低垂着头。
「你说得对。如同笙兄你说的,但我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笙之介发现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逼问,反倒在央求。
就像刚才那声厉喝,他既不是在怒骂治兵卫,也不是在责备他。
笙之介只是悲伤。
治兵卫竟然隐瞒这么重大的事。他瞒着天大的秘密,还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与自己谈论誊写抄本的事,望着难得一见的起绘,眼中发出炯炯精光。
治兵卫带着《料理通》前来时满是喜悦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当时笙之介对它极尽奢华的装帧感到吃惊,治兵卫则展现出无比的自豪。
和香的事也是。治兵卫看出笙之介一见钟情于他从门缝间窥望到的切发姑娘。理应无缘相识的两人,在他的牵线下,透过加野屋的赏花会结缘。
——这么一提才想到。
就像有只冰冷的手掌滑过胸前,笙之介猛然想到和香那件事发生时,治兵卫的态度也是如此。由于和香是村田屋的客户,治兵卫听闻对方是留着切发这种罕见发型时就知道笙之介看到的姑娘是和香,但他当下没明说,只说想不出这么一位姑娘。他的言行举止不像装蒜,似乎真不知情,但其实心知肚明。
「为什么?」笙之介竭尽全力喊道。「为什么你不马上告诉我押込御免郎的事?」
因为太可怕了——治兵卫回答。
「一来,我要是告诉你这件事,押込先生肯定有性命之危。事情传进笙兄耳中,东谷大人一定马上得知。押込先生到时候绝不可能置身事外。也许会在东谷大人的指示下逮捕或受罚,甚至接受拷问,逼他说出受谁的指使陷害笙兄的父亲。」
「那也没办法。是那男人自作自受,他只是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这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治兵卫全身颤抖地辩驳。
「但我还是很同情他。我和他只有短短五年的奇怪交谊,但我对他这样的人产生移情。」
押込御免郎很不屑地说自己的书是「呕吐物」,而治兵卫持续读他的书,成为那肮脏男人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
笙之介忍不住插嘴。「对那种男人产生同情,是治兵卫先生你错了。当然了,对我及古桥家而言,家父那件事比什么都重要,但那其实是敌人牛刀小试。家父遭人陷害的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一个足以撼动捣根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