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之介为之一怔。「不,他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是吗?可是古桥先生,你有点像是个滥好人呢。」
「不光是当事人这么说。连周遭的人也都认为那是家父的笔迹……」
笙之介一时说溜嘴。和香眼睛瞪大。笙之介直冒冷汗地低下头。两人间隔着设计草图,相对无语。沉默化为一块看不见的布,紧紧包覆两人。与其这样尴尬地保持沉默,不如向她坦言我爹古桥宗左右卫门的事。
「古桥先生……」和香率先开口,想揭开那块沉默的布。她额头冒着汗珠。在进行起绘指导时,和香从一开始就摘下头巾,以原本的面目面对笙之介。「经这么一提才想到,您还没仔细见过我的笔迹呢。」我写给您看,请稍候片刻——和香说道,急忙走出房外。笙之介独自待在房内,深深吁口气。
不久,和香返回,若说她只是去拿自己所写的字,时间未免太长。她胸前捧着一本书。
「这是从村田屋那里借阅的书当中,我近来最感佩的一本。所以自己也誊写了一本。」
笙之介接过一看,原来是国文学者着的《更级日记标注》。
「噢……」这不像是一般商家小姐会轻松阅读,心生「感佩」的书。
「和香小姐喜欢《更级日记》吧。」
「是的,我誊写过《更级日记》。看完这本书后,发现它与我的解读不同,所以更加喜爱。」
那我就拜读一番——笙之介翻开页面,和香的笔迹跃然纸上。
「和香小姐从这本书中获益不少。」
「是的,我眼界大开。」
「想必很开心。」
「您看得出来?」
笙之介莞尔颔首。「你的字会笑。」
「字会笑?」
「会微笑,会生气,还会装模作样呢。」字如其人。抄本也是同样的情形。
「这本《更级日记标注》也一样,在读国学者的抄本与读和香小姐的抄本时,阅读的感受应该不同。文意当然没变,但随着笔迹不同,感受也不同。」
这类似同一个人在面对不同地点、不同对象时会显现出些微的表情差异。
和香顿时表情一亮。「也就是说书是有生命的喽。」
「没错、没错。」
乐在其中的两人开心地笑了,接着突然难为情起来。和香脸颊泛起红潮,红斑因此没那么显眼。
过一小时,笙之介离开和田屋。他没回富勘长屋而前往村田屋,走着走着,幸福感逐渐退去,心里纳闷起来——许多事好像都是顺便发生。
有事得询问治兵卫才行。上次在加野屋的赏花宴中,笙之介请治兵卫代为宣传如果知道哪位代书有完全模仿他人笔迹的绝技,请介绍他认识,之后便没再问及此事。
「哎,笙兄,今天没去和田屋吗?」
突然开口就这么一句。老爷子帚三看起来也像面带调侃的笑脸,是自己想多了吗?
「我刚从那边来。」
面对缩着脖子的笙之介,治兵卫并未特别搭理。由于三河屋一事已经落幕,他不会像先前那样回想起亡妻而心头纷乱。他理好思绪,将心伤送回原本存放的心灵角落,重新锁上。炭球眉毛底下的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动,声音很宏亮。
笙之介坐在帐房旁边,说出来意。「治兵卫先生,你该不会忘了吧?」
治兵卫的炭球眉毛往上扬。「哦,如果你指的是那件事,我已经四处宣传过了。」
「可有回音?」
「不知道该算是有,还是没有。」尽管面露苦笑,治兵卫的笑容还是一样柔和。「笙兄,说到模仿别人的笔迹,只要有心,大部分的代书都办得到。因为他们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能用各种方法来写。」
所以根本没必要四处找这样的人,找个有本事的代书,吩咐他这么做就行了。
「你想作出保留原书韵味的抄本,这是别具巧思的构想,但没必要非这么做不可吧?不少人还笑我,说村田屋老板在这种怪事上还真是执著。」
这样啊——笙之介双唇紧抿。治兵卫见他这种表情,露出诧异的眼神。
「听别人那么说,我都随口应付几句,没往心里放。不过,看你此时的表情,你要的应该不单是模仿别人的笔迹,而是模仿得几可乱真,亦即制作赝品的绝技吧?」
「是的,正如你所言。」
「也许是我瞎猜,若有人身怀这等绝技,应该不会用在誊写抄本这种小事上,反而会用来图谋不轨。」
事实上,确实有人图谋不轨。
「治兵卫先生,你四处询问此事,加野屋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他们会对我说什么?」
「可有向你打听,问你为何要找这样的代书?」
治兵卫直眨眼。「为什么加野屋这样问?他们是陶瓷店吔。」
难道加野屋没采取行动?
坂崎重秀是这么看的——应该是波野千在引发店内夺权行动的同时,为了让幕后黑手见识伪造文书的力量才设计陷害古桥宗左右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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