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之介突然想起趣事而笑出来。他不是故意的,平常想到趣事发噱都是如此模样。
和香斜眼偷瞄他一眼。
「学生都知道这家店生意清淡。听说他们的蒲烧鳗吃起来像干货一样。」所以啊——笙之介向和香露出笑容。「今天我们还聊到,要不要大家一起在拉门或纸门上涂鸦呢。」
先前他们在聊父母的工作时,话题不自主地转往这上头。
「如果涂鸦够奇特,也许这包厢便会突然热门起来,尽管鳗鱼难吃,却会有客人上门参观。就算来嘲讽也没关系,有客人上门,老板和老板娘便会拿出干劲,认真烤蒲烧鳗。」
和香停止斜眼瞄他,转而正面望向笙之介,缓缓眨一下眼睛。
「你不觉得这是好点子吗?」笙之介望着她的双眸。「今天我请孩子说明父母的工作。阅读《生意往来》固然不错,但就周遭的谋生方式相互讨论也是很不错的学习。我也从这些孩子身上学到不少。孩子真是不容小觑。」
一打开话匣子,话就说个没完。
「是因为蒲烧鳗难吃才没客人,还是因为没客人上门,老板提不起劲,蒲烧鳗才变难吃呢?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问题不光和做生意有关,也是与万物相通的深奥问题。是因为贫穷才变懒惰,还是因为懒惰才变穷呢?是因为吵架才交恶,还是因为交恶才吵架呢?」
「一定是两者都有。」和香的回答,令滔滔不绝的笙之介就此打住。
「因为两者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循环。所以做些改变,切断这样的循环就行了。」
和香说完后,目光投向「利根以」黝黑的拉门和纸门。
「涂鸦或许是不错的主意,但我希望您能先替他们重写菜单。那几个字我看得很不顺眼。」
和香指的是贴在楼下客人座席墙上的菜单,上头有「蒲烧」「白烧」「肝烧」【注:鳗鱼的内脏串烧。】。
「就只有三个啊。」
「就算只有三个,字还是不行。不适合用它来表示食物。感觉就像摆出一排死鳗,看了之后没人觉得好吃。这对老板夫妇根本就欠缺做生意的干劲。」
和香的声音无比严厉,就像在训斥人,但听在笙之介耳中颇为悦耳。
——挺有精神的嘛。个性满好强的。
「治兵卫先生这阵子吩咐我要改写一本读物,我煞费苦心,现在还想不出可以让治兵卫先生满意的作法。」他指的是押込御免郎的那本读物。因为内容的缘故,他不能向和香透露详情。不过,此时的笙之介恍然大悟。「那也是同样的道理。我身为向租书店承接生意的一员,治兵卫先生其实希望我多拿出一点做生意的干劲来。」
笙之介一副心有所感的模样,自言自语地说道;和香眼中浮现笑意。她那含笑的眼眸照亮笙之介的内心,让他顿时浮现一个念头。
今天笙之介不时有念头浮现脑中,但绝不是什么荒唐的突发奇想,这就和当时跟学生在一起一样,这是在彼此融洽相处的欢乐气氛下,突然产生的愉悦悸动。
「和香小姐,我可以借助您的智慧吗?」
他满心雀跃地从怀中取出密文信,摊在和香面前。
「哎呀。」和香眼睛也一亮。
两人侃侃而谈。笙之介忘了时间,和香也投入其中。
笙之介说明之前的想法。和香一听就懂,她早知道前天笙之介与村田屋的帚三交换意见的事,似乎是从治兵卫那里听闻。
「既然连那位老爷子看了都不知道是什么,表示这赝字真的是有人编造而成。当中也有规则性,而它的规则若不是复杂得吓人,就是简单得令人觉得扫兴,对吧?」
「胜文堂的六大也认为规则应该很简单。否则会变得很麻烦,不方便使用。」
和香的意见,全都是笙之介早在某种形式下检讨后屏除的意见,她因此愈来愈激动。
「啊,真不甘心。」她紧紧握住手指。「本以为好歹可以想出一个您还没想过的意见。」
「那是因为我早你三天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和香说一句「请您先别说话」,伸手制止笙之介。她在手中的废纸上一会儿写,一会儿删,一会儿数。笙之介静静观看着,心想「和香真有意思」。
这时,包厢的纸门后突然有人靠近。「打扰了。」回头一看是「川扇」的梨枝。她身旁放着一个方形包袱,手指撑在榻榻米上,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
「梨枝小姐!」在笙之介这声叫唤下,和香也抬起眼,但她维持手肘撑在桌上沉思的姿势。
「打扰您了。给您送餐点来了。」
笙之介一愣,「您怎么会来这里?」
梨枝抬起手中的包袱,笑得更灿烂。「笙之介先生,您知道孩子放学后到现在过了多久吗?」
笙之介与手肘撑在桌上的和香互望一眼,顿感饥肠辊挽。每次他太过投入就会这样。
「看您的表情,应该完全没发现两小时前,村田屋老板来这里看过你们。」
治兵卫正是没知会便送和香来的始作俑者。他放心不下前来偷看,顺便告诉梨枝这件事。
「因为是临时准备,我仅用现有的材料凑和,上不了台面。但还是请你们解解饥,歇口气。」
我来请老板提供茶水——梨枝轻快地走出厢房。笙之介急忙追上去。
「梨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