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顾客建议我们别再做外烩,或转给别人做,改开料理店,但家父始终不愿放下外烩的生意。这项生意不是重奢华即可,重点是用心,家父喜欢的就是这点。」我父母都很坚持原则——梨枝笑着说。「身为女儿的我这样说或许有老王卖瓜之嫌,不过他们真的是感情很和睦的一对夫妻,所以家父应该很希望能和家母一起作菜。若是开料理店,女人就不能进伙房了。」
伙房严禁女人进入。
「城里和大名宅邸也一样。替主君备膳的全是男性。」
梨枝颔首,「人们说女人的手较温热,碰过生肉后,味道会折损,或者是女人性情不定,常会因天气或风向不同而改变调味,所以不可信赖。」
最重要的是,女人天生污秽。
「男人还真是不可思议。明明疼爱女人,夸女人美,又嫌女人污秽,避而远之。」
谈话的走向变得有点古怪,所以笙之介专心品尝盘里的练切。梨枝重新替他沏茶。
「我父母真的是鹣鲽情深。」她以温暖的语调说道,显得无限怀念。
「就连过世的时候也是一起。店里生意靠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最后只好顶让给别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当时梨枝又吃多少苦,她一概没提。
「不过,现在我是这家店的主人。」她又流露出慈爱、疼惜的眼神,望着这个小厢房的横梁、天花板,以及门楣。「我认为,我父母一定很替我高兴,因此我不时会作父母的拿手菜,从中得到快乐。」笙之介回以微笑,「我常吃的那些菜肴,都是梨枝小姐您亲手张罗的吧?」
「是的,当中投注了我的用心。」梨枝微微低头行礼,接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悄声道,「不过,东谷大人现在炊饭的技巧进步不少呢。」
吃完茶点后,笙之介摊开他带来的矢立【注:携带式的笔记用具。里头有毛笔和墨壶。也有人拿它作为防身用武器。】和装订的纸本。要制作起绘,得先知道川扇准确的屋内格局。梨枝扬手拍了几下,唤来年轻的女侍和在伙房里帮忙的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之前到川扇都只会和他们打声招呼,不会听他们报上姓名。
「我叫阿牧。」女侍很恭敬地以三指撑地行礼。她有双圆眼,虽然肤色略黑,但长得很可爱。「平素承蒙关照,感激不尽。」
笙之介受之有愧。他是个从未掏钱付帐的客人。男子名叫晋介,原本是一位船夫。
「我后来得知他刀法了得,就让他在伙房里工作。」
不忍池捕获的鱼如果要料理,这一带就属他的手艺最好——梨枝说道,晋介一脸难为情。
四人一起确认过川扇的格局,笙之介将它画下。如果要制作起绘,哪个季节最合适?每间厢房要以什么当装饰?针对这几个话题,他们讨论得颇为热络。阿牧说起话来口齿伶俐,晋介则不像会炒热气氛的人,不过,像他这样的角色安插在女主人与年轻女侍中间,正好合适。
尽管长相和体格都不同,但晋介的为人令笙之介想起亡父。他心想,晋介一定也喜欢狗。
「老板娘,我看还是春天合适。」阿牧主张要「春天的川扇」。
「这个时节刚好池之端的樱花盛开,不忍池的池水一片翠绿,是川扇最美的时候。」
梨枝倾向同意她的意见,但她难以割舍秋天的枫红。
「我认为池水清澈的时节也很美呢。」
如果是川扇的起绘,我希望将水边的景色也画进去。两人的意见都不无道理。
「既然这样,干脆就作春天和秋天两组吧。」
哗,这么豪华——梨枝颇开心,一旁的晋介陷入沉思。
「晋先生,你怎么看?」
在梨枝的诱导下,晋介若有所思地开口,「古桥先生,您说的起绘,除了店里的装饰、花朵、餐具外,连顾客也会一并画进里头对吧?」
「这有可能办到。」
梨枝说过,八百善的起绘里,有的连顾客也画进里头。
「晋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女人们移膝向前。
「我喜欢这座池畔的冬日景色。」晋介低声道,「在枯木林立的池之端,水边微微降下寒霜,仿佛只要迈步前行,霜柱便会发出声响……」
这样别有一番寂静之美呢——阿牧讲出这句颇有学养的话来。「但这样不是很冷清吗?」
「外头只有单调的白色景致,这样反而映照出店内的颜色,不是吗?」
笙之介用力一拍膝盖。「原来如此。这样加进客人更合适。」
再加上客人的服装,使店内店外的颜色形成强烈反差。或许还能进一步蕴酿出户外的寒冷、川扇内的温暖,以及灯火的颜色。不,前提是笙之介是否有这等水准的画功。
「说得也是……」梨枝也兴致高昂。「如果外头是冬天,壁龛的鲜花、挂轴、菜肴,餐具,就有必要特别设计了。把我们现有最高级的东西全用在起绘中吧。」
现场气氛一团和乐,笙之介也有点得意忘形。「昨天我参加了陶瓷店加野屋的赏花会。」
哦,神田伊势町的加野屋啊——阿牧说。
「听说举办了大胃王比赛。」晋介也知道此事。果然是远近驰名。
「不论是樱花还是大胃王比赛,都令人大开眼界,不过那家店摆出的商品也很出色。你们店里可有使用加野屋的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