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我作梦,我后来靠着纸门睡着了。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打开纸门往外望,发现那名女子呢?完全想不透。这应该是梦境一场?
不论是在他的藩国还是江户市内,不结发髻的人就只有因年幼而头发尚未长齐的孩童或病人。但是病人即使没结发髻,一般也留长发,不会像那样切齐发尾。笙之介目前的人生中尚未见过留着这种发型的男女。
不过,若真是这样,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在真实世界中从未见过的事物,怎么会出现在梦中?
话问到一半,笙之介抿上嘴,阿鹿见状,露出纳闷的神情。此时她将鹿藏的兜裆布拿在手上,用力拉长绷紧。
「不,没事。抱歉。」
阿鹿将兜裆布挂向竹竿后,笑着唤道「笙先生、笙先生,你的这里还有这里……」阿鹿单手拍着脸颊。「留有印痕。笙先生,你昨晚熬夜累了,靠着某个东西就睡了吧?」
求学问要是不懂适可而止,有碍健康哦。在阿鹿的关心下,笙之介深感难为情,急忙躲起来。
所谓的老时间,指的是午时,而老地点则是池之端的河船宿屋「川扇」。
至于「东谷大人」,是捣根藩江户留守居,坂崎重秀。此事应该连里江也不知道。笙之介是听坂崎亲口说才得知。坂崎重秀有写「落首」【注:于公共场所或人多的地方立牌,以匿名的形式公开张贴讽刺世道的狂歌。】的嗜好,别号「东谷」。人称二心斋东谷。
这称号以音读念起来颇具格调,字面意思看起来也很正经,不过如果是捣根人看了,肯定捧腹大笑。因为捣根藩城下的花街位于市街东侧的谷地,东谷便是这处花街巷柳的暗号。至于二心,就如同字面含意,表示别有二心、花心,所以「二心斋东谷」是指花街柳巷的花心汉。
不过要深入解读也不是不行。因为「二心」也有另一个含意,那就是存有一颗想背叛同伴或主君的心。话说回来,捣根藩虽然是小藩,但担任江户留守居的重臣,实在不应该创作落首。因为落首常带对幕府阁员和将军的批评、责难以及揶揄。
然而,坂崎重秀毫不在乎。
「老叫我坂崎大人、坂崎大人,叫得我肩膀都硬了。你就和我那些落首同伴一样,称呼我东谷吧。」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尽管这是别号,但直呼名讳,还是不免踌躇再三,于是笙之介反问:
「称二心斋大人可以吗?」
「这样听起来活像是名妖术师。」不知道他在嫌弃什么,似乎对此相当排斥。「我打算再过一阵子要更改别号。你也替我想个名字。」
他脸上不显一丝紧张之色。
川扇是随处可见的河船宿屋,在池之端林立的众多店家中毫不起眼。除了提供不忍池捕获的河鱼料理,还会应顾客要求出船提供河钓服务。东谷偶尔会坐上小船,在运河或池边垂钓。
里江意外来访月祥馆的三天后,佐伯老师将笙之介唤去,正式命他前往江户办事。办事的内容是要采购几本书,以及代替老师拜访几位在江户的知己。
「我想你早知道了,这是对外公开的说词。这在名义上合情合理。不过你前往江户一事若引来众人的注意,就非明智之举。」
老师皱纹密布的脸上没有浮现苦笑。几年前他右眼染上白内障,眼瞳略显白浊。可能是这个缘故,很难看出老师眼中的神情。
「用不着跟新嶋家问候了。明日天明前,你一个人悄悄出发。此行要特别小心,加紧脚程,路上别做出引人注意的事。」
到江户只有两天的路程,但老师的口吻颇为严峻,接着又道出惊人之语。
「在江户,千万不能靠近藩邸。」
明明是去见留守居,却又不能靠近藩邸,不然该往哪儿好呢?
「我已接获坂崎大人的指示。」老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笙之介。「你抵达江户后,照信中的吩咐办。」
笙之介接过信,向老师行一礼后展信阅读。比起内容,上头豪迈,甚至放纵不羁的奔放笔迹率先吸引他的目光。
「这是坂崎大人的笔迹。」这时不知为何,老师眼中眨起笑意。
「这字不错吧?充分表现出他的人品。」
「老师与坂崎大人熟识吗?」
笙之介不曾听闻此事,但佐伯老师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阿添替你备好外出服。一切都准备妥当,不过,你还是趁现在先检查一遍。」
后续的事你不必担心——老师这番话反而令笙之介不安。
「这样简直就像夜逃似的。」
本以为会引来一顿训斥或是嘲笑,但老师微微颔首,平淡地说道:
「可以确定好一阵子无法回来。」
咦?笙之介瞠目。
「一切交由坂崎大人处理吧。」老师眨眨眼,露出些许踌躇。「坂崎大人似乎有什么打算。」
笙之介为之一惊,问道:「是什么样的打算呢?」
这个嘛……老师再度莞尔一笑。
「我只是派你这位助理书生办事罢了。」
书单上全是真的想买的书,而那几位知己,我很希望你去拜访他们,告诉他们我的近况,并回报他们的情况。
「首先得花些时间找书,就算找到了,可能也因为价格昂贵而买不下手。该怎么处理就看你的才智了。这也是一种学习,你要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