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话 富勘长屋

下用藏青色棉质包巾包成的包袱,急忙爬上入门台阶。

  「你也开始接春宫图的工作啦?」但胜六马上期待落空。「好怪的画啊。」

  日本桥通町一带聚集所有批发商,当中不少书籍批发商。胜六负责跑外务,理应四处造访这些店家,但他似乎是第一次见识到起绘。笙之介大致说明给他听。

  「喏,你看这里。」笙之介指向起绘上厨房的某个角落。那是快被他指甲遮住的一张小图。

  「笊篱上装着蔬菜。这是蜂斗菜的花茎。」

  蜂斗菜花茎是春天的食材。这个起绘画的是春天时的八百善。

  咦?什么?在哪儿?我看不懂啦。经过一番大呼小叫,左瞅右瞧后,胜六才说道:

  「啊,真的耶。笙兄,这么小的东西,真亏你看得出来。」

  如果要画春天,在庭院里画樱花不就得了——胜六补上这么一句。

  「如果像你说的,就算不是料理店也办得到。以食材来表示春天正是精妙所在。」

  另外还找到蜂斗菜和竹笋。再细找,客人在的厢房内插花瓶里有一截樱花枝桠。

  「真细腻。」胜六目瞪口呆,笙之介觉得这种精细设计正是乐趣所在。虽然无从得知出自何人之手,但他对画出这几张起绘的画师益发钦佩。

  「这你打算怎么处理?」

  「组装起来。」

  胜六皱起他那窄细的鼻头。「要把上头的画一一裁切下来,很费事呢。」

  确实如此。在裁切的过程中,裁线不能有丝毫偏差,得干净俐落。

  「需要用到尺。不过,若是用短刀来切,或许很难。」

  胜六如此说道,指着笙之介的佩刀。「用那个如何?」

  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这么做。

  「不行吗?看来笙兄还保有武士的尊严呢。」

  笙之介常被人瞧扁武士尊严。

  「尺向阿秀姐借就行了,顺便向寅藏先生借切鱼刀如何?」

  两人都是富勘长屋的住户。阿秀以修补旧衣和洗张【注:将和服的缝合处拆开后加以洗清、上浆、敞开晾干的一项作业。】为业,寅藏则是挑着扁担四处叫卖的鱼贩,住斜对面。他不是别人,正是孩子王太一的父亲。

  「用切鱼刀切这东西未免……」

  那是寅藏赖以维生的谋生道具,但胜六完全不当一回事。

  「寅藏先生在乎吗?他今天也没去鱼市场呢。」

  听说他现在又在茅厕后面打瞌睡。

  「他又宿醉了。反正他也没在用那把刀,你付钱跟他租用,他高兴都还来不及。」

  但太一应该会生气。儿子常骂这位爱睡懒觉、喝便宜劣酒的父亲是米虫。不过被骂的一方确实完全让人无法忍受,因此教人伤脑筋。

  「我会再想办法。」笙之介说。

  「有点褪色呢,要补色吗?」不愧是胜六,观察敏锐。

  「不好处理。」

  「说得也是。正本最好维持原状。如果要上色,最好照着复制一份,然后作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应该对思考如何制作起绘有帮助。

  「那浆糊呢?」

  治兵卫建议用饭粒来黏,但笙之介说出这项作法后,胜六马上挥着手直呼不行。

  「它虽然薄,但毕竟是木板,用饭粒撑不久,得用黏胶才行。」

  我帮你想办法吧——胜六说。

  「谢谢。」

  「与其道谢,不如向我多买些墨。复制这东西需要用到墨吧。」

  「真拿你没辙。」

  谢谢惠顾——胜六这么一喊,笑成眯眯眼离去。就算笙之介什么也没说,胜六应该会主动替他跟嶋屋知会一声。嶋屋是神田三河町的一家笔店,贩售的作画用具连颜料之类都有。每家店都和治兵卫熟识,通晓他们间的生意往来,向来都会通融,笙之介很是感激。像今天这种情况,他也不会向笙之介收取墨和黏胶的费用,而是把帐记在村田屋上头。日后再从工钱中结算,与笙之介实际支付这笔钱没两样,不过这样就不会因材料不足而工作停摆。

  近午时分日照增强,一早就暖和许多。阿秀在井边,使劲踩踏装满水的大水桶,笙之介正好省去找她的时间。阿秀撩起衣服下摆,露出白皙的小腿。她是年过三十,独力扶养孩子的妇人。

  「啊,笙先生。」阿秀在这副模样下,以她丰腴的双颊朝笙之介投以亲切的微笑,笙之介一时不知眼睛往哪摆。在这方面,他还不习惯市街的生活。

  「今天一早,村田屋的人来过吧?您可真忙。」

  「是,托您的福。」

  大水桶里是脏得连颜色都看不清的衣服。因为阿秀用脚踩踏,应该是厚衣吧。

  不论春夏秋冬,只要放晴,阿秀不是在井边,就是在河边的晒衣场。除了夏天,冷水和寒风都冷得教人难受。但就笙之介半年所见,阿秀始终工作不离手(或该说是不离脚)。因为若不这样辛苦赚取每日工钱便无法糊口,笙之介看了总不免感叹。但他心里明白,说这种话只会引人大笑或招来诧异的目光,所以他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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