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所有想要破坏的事物

我报告著普通的日常生活。那种日常生活中有翔多,有著能再当两年以上学生的时间,那些都是我无法获得的事物。

  我踩著脚踏车。身体向前倾地用力踩著。

  我无法选择成为一般的女大学生。如果我有勇气选择变得一般,或许我就能变得和小椿一样。哥哥说看不太懂的电影的制作团队里的人,还有有佐,一定也是一样。

  不过,这之间有个决定性的差异。我只是无法选择变得一般,所以待在现在的学校;有佐则是因为选择变得特别,所以才待在现在的学校。

  我来到两侧生长著茂密树木的大马路上。脚踏车的车灯只照亮了眼前一小块地方。正前方出现了一扇气派的大门。

  ——如果是没有现场看过舞台表演的家伙,就随便他们去说。只是,我们一定要让来看的人,觉得看到了精彩的表演。

  ——小遥,我希望你能看一看那幅画。

  有些事,要自己亲眼看过之后才会明白。我这么想著。

  我把脚踏车停在大门附近,锁好之后,将钥匙放入口袋。我确认四处无人后,便爬上大门、跳了进去。著地时发出「哒」的一声,响彻了大学校园,感觉有点畅快。

  每一栋建筑物都黑漆漆的。建地内有几个像街灯的东西,我凭著它的光线向前走。从大门那里稍稍走了一会,有栋一楼部分是开放空间的大型建筑物。这里就是底层架空处。这里就是一馆。

  哥哥确实是说,画展示在一馆的底层架空处。

  我走进一片漆黒的底层架空处,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过去的我在那里。

  在我视线高度的地方,过去的我跳著舞。被画框包围著的舞台上,在许多人的注视、与五颜六色的聚光灯下跳著舞。

  沉溺在充斥自己四周的「了不起」之中,除了成为舞者之外无法勾勒出其他梦想的,过去的我。

  哥哥为什么要画过去的我呢?为什么希望我看这幅画呢?现在的我,看起来并不是这样。我在聚光灯打不到、观众的目光无法触及的最后一排左边,拚命抬高无法抬得更高的脚,摇摇晃晃地旋转、跳舞。为了活下去、为了站上位于地面的大舞台,拼命跳著不擅长的舞。

  画框旁贴著写了哥哥的名字,以及那幅画的题目的奖状。

  她的将来

  画的名称以漂亮的字迹写著。

  我把手搭在画框上,小心地从墙上拿下那幅画。「哐当」一声,响彻了四周,但反正完全没有人,所以我并不在意。

  我寂寞、悲伤得无以复加。

  我为什么要发誓,希望自己不要变得像哥哥那样呢?那是因为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颜料把手弄脏的哥哥,看起来并不像在努力。因为我一直以为,只有弄脏手掌的颜料颜色变了,但哥哥却毫无改变;而我不像哥哥一样,依赖著看不见的天赋。因为我发誓,我要以眼睛看得到的努力,来改变现状。但其实我是知道的。从像这样来看画的好久、好久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在舞蹈教室或新宿跳舞跳到早上的自己,只是看起来像是在努力而已。

  我从画框中取出画。像这样拿在手中,感觉好沉、好重。

  手稍稍用力。

  画被划破的声音,宛如枪声般响彻了整个底层架空处。

  在别人眼前这么展示著自己,让我感到非常羞耻、非常落寞、也非常悲伤,完全无法忍受。我无法像这样跳舞。其实我并没有在做什么能获得这种将来的努力。我不希望连哥哥都在撒谎,不希望连哥哥都避免去看真正的我。

  口中彷佛尝到了哥哥调的可尔必思,浓郁的味道。

  我始终都在对翔多、哥哥,以及舞蹈社的学妹们撒谎。说自己是特别的,舍弃了所有其他的事物,一心一意地朝著成为舞者这个梦想迈进。但其实,那样子的我根本就不存在。

  展示在高中走廊上的哥哥的画,脱离了日常生活,看起来像是一张能去世上任何地方的车票;它让我觉得,如果有这种天赋,无论去了世上的任何地方,都能活下去。

  现在的我,无法收下这种描绘著比梦想更遥远的未来的单程票。

  我希望哥哥能描绘真正的我的身影。希望哥哥能不要逃避,看著在舞台最后一排左边,拚命跟上众人动作的我的身影。而我也不会逃避,会好好注视著哥哥。我也会正视哥哥,所以求求你,正视我。我小小声地脱口而出。七零八落的我在脚下被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用力抓紧其中一片。虽然手机的光线消失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我还是一直紧紧地、紧紧地握住我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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