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夏学长的双眼,从帽子深处望著我。
「看在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一般人眼中,我们也跟那部电影一样。」「呃……」
「怎样?」
「你妹妹是舞者吗?」
电车进站的声音非常大。
「你就以肖像画参加下次的比赛吧。你可以的。加油!」
夏学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个人通过验票口、搭上了电车。我在天色尚亮的街道上想著:那幅画中的舞者,一定是夏学长的妹妹。夏学长一定是就这样直接画下了映在自己眼中的画面。
——画自己想面对的事物是最棒的了。
不知不觉间,冰淇淋因为手掌的温度而融化了。水蜜桃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夏学长的声音在耳里回荡著。往新宿相反方向的电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有人站在验票口前、低头看著手机,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夏学长想面对的事物。我必须面对的事物。
电车启动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夏学长确实那么说过。他用平常那种彷佛刚刚有小孩子坐过的千秋般、轻轻摇晃的语调说:要画自己想面对的事物!然后,刚刚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告诉我「你可以的」。我很开心。因为实在太过开心了,于是身体比头脑更先动了起来。就只是这样。
我迈开步伐,靠近对方。
「请问……」
从刚刚看见她的身影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著:下一幅画,我想画这个人。宛如照镜子一般面对著这个人,不断调著颜料、直到自己觉得可以为止。这股感觉彷佛打雷一般,贯穿了整个脊梁。我像是以踩枯叶为乐的小学生般,沙沙作响地靠近她。
停下脚步。开口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当我作画的模特儿吗?」
似乎在等谁的女孩听见了我的声音,抬起头来。
这种心情是什么?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想画出来。
宛如夏季庙会的弹珠般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我的模样。她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情。也许她会大骂出「什么啊,当我是裸体模特儿吗?」这类我没有办法反驳的话,或是说自己虽然在这里等人但其实没什么时间等等。我想像著种种往负面发展的可能性。那些想像宛如开始下起的雨一般,滴滴答答地浇熄了我的勇气。
她从民族风的长裙底下露出来的纤细脚踝,轻轻地动了动。
「……好啊。」
「咦?」
「我说,好啊。」
这下换成我一脸困惑了。
「我刚才在等朋友,但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却没收到迟到的邮件。搞不好是睡著了。然后,当模特儿好像很有趣。」
和我猜想的完全相反,她好像很爱说话。以风铃般清爽的嗓音,流畅地说著。
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人的确具备著一种叫做直觉的东西。背脊因为亢奋而频频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
「咦?啊,我叫做渡边新。」她落落大方的态度,让我不禁开始注意自己的用词。
「新?好名字。我是佐仓。」「佐仓!(注35)」
「咦,佐仓这个姓氏那么稀奇吗?」
「啊,是姓氏啊。那没事、没事。」
「我叫佐仓结实子。要把我画漂亮一点唷。」
☆
「这里是民宅吧?」
「原本是民宅。」
聚精会神、引颈期待著冰抹茶的结实子,有著跟外表不同的活泼个性。她就像那种国中时代参加合唱比赛时、一定会担任指挥的班级干部,或是那种原本要警告偷懒不打扫、反而跑去打棒球的男生,结果却加入他们一起玩的班长。
注35:「佐仓」和「小樱」在日文中发音相同。
「真有趣耶,明明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般民宅嘛。」
「听说是从民宅变成了甜点咖啡店。最近才刚开幕,也意外地没什么人知道。」
哇〜感觉好像奶奶家喔。结实子一面说著,一面翻阅手写的菜单。夏学长告诉我这家「适合约会」、没有招牌的甜点咖啡店,正是喜欢下北泽的艺术科系大学生可能会中意的私房店。听说汤圆和蕨饼很好吃,店内弥漫著淡淡的线香气味,令人心情十分平静。
发尾烫成大波浪的头发,从结实子的左肩垂下。偶尔,她会以纤细秀气的手指卷著发尾。
我拚命地说明自己是美术大学学生,因为比赛快到了,想用肖像画参加比赛,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并不是什么怪人;之后我便用「站著说话不太方便」,邀请结实子去咖啡店坐坐。「嗯,走吧」她这么回答,脚步轻盈地跟著我来了。我感到有些不安,于是问她:
「你也会像这样,跟著六本木的黑人走吗?」
「这里又不是六本木,你也不是黑人吧?」她这么说。是也没错啦,但我总觉得有点答非所问的,仍然坐立难安。
「一天有多少客人呢?」结实子问老奶奶。从前应该是个大美人的老奶奶回答「一天差不多有二十位左右的客人」,然后送上了冰抹茶。结实子像是真的非常开心地轻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