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
「你在讲什么?」我边拉椅子边问。随口问问。
「吃完好料的,再去房间也OK。」
「……我要开动了。」
「你倒过来念念看。」
我一面咀嚼著三百九十九圆的大碗炸鸡沙拉盖饭,一面在脑海中将他刚才说的话全部重新排列。炸鸡和美乃滋十分美味,我配著大量的白饭扒进口中;吞咽到肚子里之前,我发现刚刚他说的那句话,倒过来念也完全一样。吃完好料的,再去房间也OK(注15)。
「对吧?」
礼生大大唷,你究竟在对什么对啊?不过,的确还满酷的。我很少觉得礼生的话很酷,但就某种层面上来说,戴著彩虹镜框确实也满酷的。
「最近看的电影里出现回文这种东西,然后我就迷上了。啊,这种从头念或倒著念都一样的句子,叫做回文。」
「……啊,回文啊。我水准太烂了所以没有发现。」
虽然跟小遥的角度不同,但礼生一定也很看不起我吧。我这么心想,然后配著饮水机的麦茶,将炸鸡吞下肚子。不过呢,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看不起别人而活,被人看不起地活著,应该比较轻松。应该啦。
「雅子妃和啄木鸟和雅子妃(注16)。」我说。
「报纸和蕃茄和报纸(注17)。」礼生说。
「房间和白衬衫和我(注18)。」礼生语塞了。
我赢了。礼生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开始吃起炸茄子。他总是带著看起来很重的器材。今天是摄影机和铝梯。
「礼生,你有女友吗?」虽然突然被人问起这种事,礼生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无关痛痒似地。「没有。因为我觉得只有透过摄影机看到的女性才迷人。」
「也就是说,你想成为A片导演?」
「……翔多,你之前说的面包店的可爱店员呢?」
「哎呀,那只是说说而已。小椿那种可爱到不行的女生,才是我的真命天女。」
注15:原文为「いいもの食い、部屋へ行くのもいい」,发音为i i mo no ku i he ya he i ku no mo i i。
注16:原文为「雅子様とキツツキと雅子様」,发音为ma sa co sa ma to ki tsu tsu ki to ma sa co sa ma。
注17:原文为「新闻纸とトマトと新闻纸」,发音为shi n bu n shi to to ma to to shi n bu n shi。
注18:原文为「部屋とYシヤツと私」,发音为he ya to wa i sha tsu to wa ta shi。这句从头念和倒著念不一样。另外,这也是日本女歌手平松爱理的第八张单曲,是首描写一九九〇年代日本女性心理的流行音乐。
「是喔〜」
礼生语调低沉地应著。他真的是满不在乎耶。换个话题好了。
「你下次要拍哪种电影啊?」
我用筷子指了指器材。「与其说是电影,倒不说是向『终极追杀令』致敬的作品」,礼生眉飞色舞地说,同时啜飮著味噌汤。看来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我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美乃滋和油脂。
「我还是忘不了看完『终极追杀令』时的感动。那部电影中的娜塔莉波曼是永恒的。其实那是第一部萝莉控电影喔。当时的娜塔莉波曼,身上有著一股尚未完成的魅力。我追寻著那种女性,决定等现在负责担任副导演的作品拍完之后,就要开始呕心沥血地拍摄日版的『终极追杀令』。我要让演员和工作人员彻底追随我的脚步。我T定了决心,要亲手打造『小魔女』中的玛蒂达(注19)。」
哇〜嗯嗯嗯。是喔。哦〜哇呜……我敷衍地随声附和,但礼生好像没有发现。
礼生讲爽了之后,从位子上起身。他忙碌地扛起器材和随身物品,一堆破铜烂铁像是在大合唱似地咯嗒作响,吵得要命。
「喂〜礼生〜」
我以像是在对小遥说话的语调说道。
「第一次见面那一天,你为什么问我要不要演电影啊?」
彩虹镜框的镜片底下、宛如生物一样波浪起伏的头发缝隙间,礼生的双眼注视著我。
「……因为你最像大学生。」
礼生的瞳孔接近绿色。语气的温度很低。
掰啦。他边说边迈开步伐。我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目送礼生拨开人群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对我说了超没礼貌的话。不,或许那是很普通的话也说不定?我实在搞不懂。
说要亲手打造玛蒂达、背著器材的礼生,背影看起来就像是背负著全天下的自由。他的背影散发出大量甜美的气味,彷佛在说:我今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能够呈现任何事物。不过,其实也是最不自由的。他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就要二十岁了。
我和礼生(注20)。倒过来念也一样。刚才脑海中浮现这句回文,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就算整个人倒立,也无法变成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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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9:「小魔女」电影原文为Matilda,由玛拉·威尔森(MaraWilson;1987—,六岁出道